话说卧云庄花霖三兄弟,自从蟠龙岭射虎巧遇萧如玉。攀谈之中,年岁相当性情相近,一时不免大生好感。此后一别思念不已,急于当面再会一诉衷肠。
不想以后几次进山不得相遇,眼看那萧公子好比针落沧海、鱼隐深渊,再不见其山中露面。
三兄弟难抑内心惆怅,这日瞒了员外,骑马入城来寻萧如玉。找到州衙后街石榴巷问过多人,却谁都不知巷中住有萧姓人家,更不曾见过什么萧公子。
秦万霆灰心丧气之余,一时害些口馋着急要寻酒吃。三兄弟驱马州城南关,走到文昌阁前。忽遇一个珠冠公子引领一伙歹徒,正于长街之上强掳出家尼姑。
三兄弟眼见此状,一时不由义愤填膺、怒发冲冠。秦万霆当先跳下马来扑上前去,拳脚起处,早将扯住尼姑大汉当街放倒两个!
说这马上珠冠公子,平日里带了手下一干恶徒,隳突坊市、作恶州城,却从未见过那个当面敢攖其锋。
今遇一个黑面少年出头惩戒手下,珠冠公子看在眼中不由大怒。马鞭一指秦万霆,当街骂道:“那里走来这一烧炭黑贼,有眼不识高低,直敢出手伤俺手下壮士。家将上前,速将此贼当街打死,看是那个还敢来管小爷闲事!”骂声未落,马后跳上两员家将,扑将过去动手要拿秦万霆!
后面葛元超眼见这两个身形壮硕、面目凶悍,一时生怕二哥吃亏。急忙跳下马来,上前迎头挡住。
匆忙之中,却不知面前二人身份皆乃骁勇军将,奉命专为护卫这珠冠公子。今见有人拦路冲驾,有心当街见功。扑上前来迎住葛元超,展开拳脚合力便斗。
长街之上,三人一经交手,登时拳打闪电、脚踢流星。各自抖擞精神、展放手段,你来我往恶狠狠打斗一处。
这边葛元超拦住二将,那边却待便宜了秦万霆一个。但看他拳脚并用、扑东打西,不时便将眼前一干恶徒放倒无数。
众恶徒眼见秦万霆勇猛难当,不免涌上前去围住乱斗。谁都不防那妙龄尼姑趁人不备,挣脱身子猛抢几步,径去文昌阁前石碑之上涌身一撞,登时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街上人群惊呼声中,珠冠公子淫威大发。马鞭一挥,喝令亲随道:“快快回衙禀报父帅,就说南朝奸细街心行凶。速差兵马捉了这几个回衙,一刀一刀碎割了消俺这口怒气!”
珠冠公子喝声未落,后面花霖忍无可忍。怒骂一声道:“无耻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逼死出家之人。如此作恶,天理难容!”跳下马来,纵身上前。两臂一分打倒马前贴身护卫,一把将其采下马来,当胸一脚踹去。早见那珠冠公子,一头倒仰在街心当中!
花霖大怒不止,踏步又待上前。不防围观街坊之中,忽然抢出一个老丈。上前一把拦腰抱住,当面叫道:“小郎息怒,且听老汉一言!是你不知,马上这人非是别个,乃是青州金帅鲁国王之子。此贼平日专好引领一伙恶徒,行凶街市抢男霸女。人都惧他父子威风,所到之处如逢白额大虫,背地里都唤他叫做‘小太岁’!今日不知如何得闻南关天台寺中,有一落难女子出家修行。一时兴起,领了手下一伙恶徒来抢。却不料当街之上,正好撞上小郎兄弟。现今尼姑已死,汝兄弟已然闯下杀身大祸。不听那小太岁先已吩咐下去,要他父帅发兵来捉你几个。此时还不速速上马逃命,一味上前更待何为?”
街坊老丈一番话说罢,花霖方悟今日州城实为金人天下,面前之人乃是金帅之子。兄弟们一时意气用事,只怕已然引来一场滔天大祸!
当下不得不强压胸中怒火,收起胸中那股五陵豪气。面对老丈一揖拜道:“小子无状,非长者之言,难解今日杀身之祸!”急回身大声唤道:“二弟、三弟且住。僧尼已死,厮斗无益,你我快快离开此地!”
且说一边与葛元超恶斗二人,实乃金帅完颜昌帐下两员有名骁将。瞅见小王子被采下马来踹倒街心不知死活,心中恼怒一时不可名状。恨不得立地拿下对头,挫骨扬灰方舒其恨。
谁知面前对头乃是名家之后,一身绝学脱凡入圣,放眼当世罕逢对手。打斗之中,眼见尼姑丧命街头,少年心气不由大发。瞅准一员金将破绽,抢近身前拨开双拳,当胸便是一掌。金将一时受不得这内家功力,大叫一声,踉跄数步翻身便倒!
葛元超一式窝心掌得手,闪身躲过背后打来一拳。再舒双手捻住后面这员金将手臂,旋身入怀扛住他肩窝。使一式“霸王扛鼎”挺身发力,竟将金将腾空抡起,撒手直丢去文昌阁前石阶之上!
只听围观街人一声惊呼,眼见这员金将七窍流血,登时横尸街头!
葛元超摔死这员金将,又见先前打倒的一个已然挣扎起来。当下心有不甘正待大步上前,却被花霖抢将上来拦腰抱住。回头喝住秦万霆,拉了二人一起上马。撞开一伙歹徒,直奔南门而去。
三兄弟马到南关,早见城门已闭。但看一员金将引领兵马燕翅一般排开城下,挥枪指定三兄弟大喝一声道:“南朝蛮儿大胆,直敢动手伤俺国王小殿下?如今青州城四门已闭,看你几个能走往那里去!”
三兄弟见状吃惊,已知在此出城不得,急忙拨马掉头而走。城前金将有心捉他三人去见金帅请功,不免挥众从后追杀上来。
花霖兄弟大街之上奔走一番,一时摆脱不开后面追兵。正自心焦,又见前面一股金兵迎头扑来。窘迫之下,无奈带马走去街边小巷之中躲藏。入巷未远,但听身后塌天般大叫道:“各处关防仔细,休教走了打伤小殿下之贼!”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三兄弟心惊肉跳之余,直觉满州城兵民都做了自家对头。儿时玩熟的大街小巷,到此不由忽觉陌生。
情急之下,又怕引祸于母亲,一时不敢逃去西城家中躲避。说不得急急如惊弓之鸟,忙忙似脱钩之鱼,钻过几条巷子,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何地?
惊慌之中,但听杀声渐近,眼看逃生无门。一时正似:文昭关前伍子胥,乌江边上楚霸王!
三兄弟正自束手无策,忽见巷尾转出一人一马。赶近前来迎面叫道:“三位公子休慌。俺奉小将军之命前来引路,快快跟俺躲过后面追兵!”
三兄弟压住惊慌仔细一看,不由惊叫一声道:“汝非萧公子身边亲随家将么?”家将急道:“正是。且莫多言,只管随俺去见我家公子!”
花霖三兄弟大难临头,忽遇故人出手搭救,一时不由心胆放宽。急忙跟了家将三旋两转,直往一处深巷之中躲去。
待听后面杀声渐远,家将引领三人走入巷尾,赶至一道角门跟前停下马来。
秦万霆下马一看,不由叫一声道:“这个不是适才那石榴巷么?”家将不顾三人惊讶,打开角门,领了三人牵马进院。
花霖三人躲进角门,打眼一看,原来早已身处一座小巧花园之中。眼前但见:荷塘回廊入画中,亭台楼阁影朦胧。风摇垂柳绿丝乱,鱼翔浅池白沙空。
话说宋朝立国天下太平,达官仕宦效仿帝王皇室,到处起造园林别墅陶冶性情。文人墨客附庸其中,流传下来不少赞美之词。
时有高士沈瀛爱那园林娴静,曾留下《念奴娇》一词赞道:
万般照破,无一点闲愁,萦系心目。种柳栽花园数亩,不觉吾庐幽独。闲上高台,溪光山色,一洗襟尘俗。小庵深处,萧然无限修竹。 尽日闭却柴门,古人相问,扣户来车毂。相对围棋看胜负,更听弹琴一曲。尔汝忘形,高谈剧论,莫遣人来促。村歌社舞,为予倒尽千斛。
今日花霖三兄弟立足之地,便是那时城中巨宦,留下一处小巧园林。只不过遭遇一场国难,也不知换了几遍主人。
三兄弟走入花园,顾不得赏玩那满园秋景。将马交于园中家仆,由家将领了转过几道回廊。来至园后一座楼前,却早看见萧如玉满面笑容迎上前来。
四人自从蟠龙岭一会,彼此各怀思念。今日再度相见,一时欣喜不已。
花霖急步上前谢道:“今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兄弟怕是已入牢笼多时矣!再造之恩,不敢言谢。日后公子但有差遣之处,定当义无反顾!”
萧如玉急忙回礼道:“贤兄言重。几位午前来访,小弟园内已知。只为家父严训,不敢出面相见。后闻三位贤兄文昌阁前抱打不平,当面触了那小太岁霉头。小弟情知大事不好,这才急遣家将引来园中躲避一时。”
萧如玉一番话说罢,花霖三人方知内情根由原来如此。秦万霆不免问道:“公子山中说过,家住州衙后街石榴巷。怎地问遍巷内人家,却无一人知晓?”
萧如玉惭愧道:“山中初次相见,小弟略有隐瞒。拙居正门实在州衙前街,此石榴巷后只有一处小小角门。平日上锁无人走动,故此巷中人家皆各不知。”
秦万霆听罢笑道:“初次见面,难怪公子小心。只是这街前巷后两字之差,险些惹下今日一场人命官司!”
萧如玉听了也笑道:“那小太岁行凶为祸非只一日,实乃青州地方一害。今日撞上三位贤兄虽则侥幸活命,也足以使其心胆堕地。须不枉了三位仁兄这街前巷后一番幸苦。”
葛元超听了,一旁恨道:“公子休得见笑。今日事与愿违,空惹那尼僧当街丧了一条性命!”
秦万霆也道:“都怨哥哥胆小怕事,平白放过了小太岁那厮一条狗命!”
花霖辩道:“非是俺胆小怕事,只恐那时稍有耽搁,只怕真个应了那老丈言语。我兄弟丢了性命不说,却让叔父、婶母如何得过!”
萧如玉急忙排解道:“尼姑之死,怨不得三位贤兄。须知城内城外凡被那小太岁看中女子,几乎没有一人能逃得出虎口。此贼作恶多端,日后定遭报应,无非让他多活几日罢了。此话暂且放过。今日初造弊舍,却待小弟做东,先替三位贤兄压惊。”
萧如玉说罢,吩咐身边家将速去置备酒席。自家引了三人入去书房,先行更衣净面。
叙礼之时,方知萧如玉年方十六,四人之中月份最少。只因性情相近年少无拘,你我之间便以兄弟当面相称。
闲话之间,家人搬来酒菜铺排开来。秦万霆看见桌上肴馔精美佳酿溢香,不由大喜笑道:“萧家兄弟行事不俗,真合俺老黑脾气。蟠龙岭上一番巧遇,那时便觉老大投缘。今日借光献佛,便陪萧家兄弟痛饮一场!”
花霖一旁不安道:“今日恶了那小太岁,城中金帅岂肯轻罢干休?我兄弟躲藏府上,只恐公子惹祸上身。”
萧如玉道:“兄长放心,金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三位藏于此间。只须饭后少歇,却待风声已过,小弟便送三位出城。”边说边请三人落座,把盏相敬一同欢饮。
酒过数巡,花霖言道:“自从山中赠虎,再至今日援手相救,不才兄弟深感公子为人侠义、行事不凡。今有一事,意欲当面一吐为快,不知公子能否应允?”
萧如玉道:“兄长有事,小弟敢不如命?”花霖大喜说道:“今与公子相识,实乃我兄弟此生之辛。如若公子不弃,愿与情结金兰之好。”
花霖话一出口,萧如玉大感意外。于座不由踌躇道:“非是小弟不领兄长之情,实乃家父管教甚严,此事不敢自专。还望兄长当面见谅。”
花霖听罢,不免失望。秦万霆却在一旁插话道:“换帖盟誓,本乃市井小民之事。你我兄弟肝胆相照交在意气,不见萧家兄弟今日舍命相救之事么?”
葛元超一旁也道:“二哥所言极是。公子父命难违,我兄弟何必强求?今日事出仓促,我兄弟未及拜识严慈,还望公子当面恕罪。”
萧如玉道:“母亲过世有年,家父近有疑难之事,已然多日不曾见客,还请三位兄丈见谅。何况今日之事,实不敢禀告父亲知晓。”
花霖眼见萧如玉面色沉重,不免问道:“山中一别,有约再会。日后再未相遇,敢是府上之事相累?”
萧如玉道:“正为父亲多日烦恼,小弟有失山中之约。”花霖再问:“不知府上有何疑难之事,致令伯父如此烦恼?”
萧如玉听了,苦笑一声道:“此事并非你我兄弟所能化解,说他也是无益。”
秦万霆一旁听了。不由焦躁道:“萧兄本是爽快之人,有话便说当面。俺兄弟非有他能,力气份上或能相帮一二!”
萧如玉无奈叹道:“秦二哥虽有过人之勇,此事只怕有心无力!”说罢,再叹一声道:“三位兄长有所不知,小弟一门本乃辽国契丹人氏,先祖出自萧太后一脉。高祖萧达兰在世,曾封兰陵郡王,时授辽国统军使一职。”
萧如玉此言一出,花霖三兄弟当场不免大惊。于座相顾错愕,一时结舌无语。
后听萧如玉接话说道:“数世以后传至家父,因功得授燕京兵马都统一职。金人攻破燕京,家父为保数万兵民性命,无奈屈膝降敌。后被金人命为辽军马步统军使,跟随金帅完颜昌驻节青州。金帅防范辽军心重,甲杖粮饷暗中递减,临阵交战驱为前锋。胜不加赏,败则军法。数年之后,家父麾下数万儿郎至今只余五千人马。更有甚者,金帅完颜昌别出心裁,又于秋校之日立制一道。两军操演战阵完毕,各选大将三人捉对斗武一较优劣。胜者加功,败者夺职。辽将本为降人,临阵怯斗不敢发力。而金将目视辽将如寇仇,当场下手尤为歹毒。每逢秋校之日,辽将上阵非死即伤。数年下来,父帅帐下已然无将可选。而今秋校在即,父帅不免大为此事犯愁。”
三兄弟听罢一番言语,始知萧如玉出身来历。秦万霆不免为其抱打不平道:“鞑子凶残,太过歹毒!只可惜俺老黑不在兄弟父帅帐下为将,不然,且让鞑子知俺一对大锤厉害,也好替辽军出上一口臭气!”
花霖不忍问道:“既然秋校将至,不知公子父帅如何应对,金帅到时又会怎样发难?”
萧如玉听了,惨然一笑说道:“父帅多年已然精疲力竭,实不愿再遣部将上阵白白送死。如此正好中了完颜昌老贼设下诡计,降罪夺职情理之中,一军将士生死难料!”
花霖不由怒道:“金虏逞凶肆虐,天下饱受荼毒。俺兄弟既与公子相识一场,此事岂能袖手旁观!”
葛元超随后叫道:“哥哥且住!小弟肚中寻下一计,可救目下燃眉之急!”
秦万霆急忙问道:“果然有计能救目下危急,便是刀山火海,俺秦万霆也敢替萧家兄弟出头一行!”
花霖随后问道:“兄弟有何妙计,不妨说来一听。”葛元超道:“哥哥休急,公子勿燥。听俺一言,可保万事无忧。只须等那秋校之日一到,我兄弟箸了盔甲带了兵刃,跟随公子入去校军场上。到时假扮辽将上阵比武,岂不消消停停化解了眼下一场危急?”
在座三人听罢葛元超计策,秦万霆一时不知深浅,先叫一声道:“好兄弟,好妙计,正合俺老黑意思!一来解了萧家兄弟父帅之急,二来也让俺那一对大锤发个利市!”
萧如玉听了眉头紧锁,不无犯难道:“这个只恐难行。一来校军场上刀枪无眼,斗阵金将又为百战余勇,三位兄长稍有闪失,却叫小弟如何担待?二来此事难禀父帅应允,不得将令,又如何入去校场之中?”
葛元超又道:“这个不难。校军之日,我三人扮作公子亲随家将混入场上,到时不妨见机行事。老将军如有他策便自藏头不出,果真事急便可替公子出马解忧。至于临阵斗武,更是无需多虑。俺兄弟在庄习武多年,骑射之技不输他人,谅那金将难动身上一根毫毛!”
花霖听罢葛元超一番计策,不由高兴说道:“兄弟计策倒也万全,如救燃眉之急,也只好以此而行。”
萧如玉依自犹豫不决道:“此事大有凶险。你我萍水相逢,小弟实难应允三位贤兄身蹈不测之地!”
花霖道:“公子此言大误。你我虽则相交日浅,岂可萍水而论?今日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兄弟只怕早入金人之手多时矣!”
秦万霆一旁焦躁道:“男儿行事何须多虑。此事便依三弟之意,到时相机行事便了。”
萧如玉一则正为父帅担忧,二则被他几个说得没了主意。勉强答应秋校之日带他三人入场,四人这才放下心来安坐吃酒。
饭后,待听城中金兵乱止,萧如玉领了三人上马直奔北城。马到城下,喝令守城辽将打开城门,悄悄送他兄弟出城去了。
话说花霖三兄弟虽有智勇,恨其正当年少。正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人逢年少胆包天!
试想乱世之下,时事难料祸凶相伴。又怎知那校军场上,刀枪无情锋刃无眼,一生一死只在刹那之间?更何况,金帅麾下战将骁勇、儿郎虎豹,岂能由你几个少年后生任意而行?
正为这三兄弟一时冲动,凭空惹出一场塌天大祸。后事有分直教:百战将军丧身古庙,热血男儿闯荡疆场!
再说金帅完颜昌奉金主之命镇守青州,虎视江淮,专备南犯。他那帐下有着战将百员,雄兵数万;指挥一方,杀伐雄断。河北、山东一带军州,无人胆敢触其威风。
这日,正逢秋校之时。金帅全身披挂手执令旗,点起大将数十员、马步军兵五千。一声号炮开门出城,浩浩荡荡一路来至城外七里墩校军场上。
金帅下马登阶,气昂昂登上校军厅,竟去正中一把金交椅上稳身坐定。左边设下一座,由那伪贼青州知府坐下。右边设下一座,便是辽军都统萧老将军之位。
三人分礼落座,号炮一声,三军肃静。金、辽两军将官厅上参礼已毕,分开侍立两边。
但看校军厅上,左边金将数十员,铠甲鲜明、气势狰狞;个个威风凛凛,人人如狼似虎。而右边辽将寥寥无几,形色惨然颇显孤单。
再看厅下校场之上,金兵一边部伍齐整、旗帜纷纭;战马雄壮、杀气腾腾!与之相对辽军一边,仅只步卒五百。却还刀枪不整、士马羸弱,不免令人大感叹息。
话说七里墩校军场上,数通战鼓擂过,金军监阵使出至厅前。令旗挥处,金军马步兵卒相继出场。操枪挺刃、驰马较射,演练一番排兵布阵、进退攻守之后,鸣金一响,退回原处列阵待命。
又听一通战鼓擂过,只见金军阵前门旗开处,两千蕃、汉步卒扑上场来。左旋右转,呐喊声里摆出一圈圆形战阵。
远远看去,刀手伏盾于外,弩士张弦当中,劲卒攒枪于后。内外呼应、八面攻守;坚如城堡、无懈可击。
场心金兵列阵完毕,厅上金帅完颜昌一指其阵,大声言道:“我大金自从太祖皇帝起兵以来,灭辽攻宋势如破竹,兵锋所向无人能敌。今欲兴兵南下,因闻南兵多步,本帅心中不免留意。今列此阵看似寻常,其中内外呼应、变化无穷。萧老将军世为军伍、通晓兵法,试令麾下登场破阵。”
萧老将军听了,于座一揖说道:“元帅军威神武,末将领教多时。近闻大军将欲南伐,帐下数千儿郎必为前驱,敢乞元帅暂免此辈试犯兵刃。”
完颜昌初见萧老将军旗下只带五百亲军,心中早已有些不悦。再闻此言,不免一挥袍袖说道:“萧老将军持重自谦,阵法不斗也罢。可将斗阵之将唤出,却待本帅当面看过。”
萧老将军闻言,起身施礼道:“数年攻伐,叠次秋校,辽军兵将几近无余。逮至今日,帐前已然无将可选。元帅在上,乞恕末将治军不利之罪。”
完颜昌闻言,暴喝一声道:“秋校选练,实乃当今皇上旨意。汝今卒伍不整、领军无将,敢是藐视本帅军法不成!”
萧老将军不为所动,再施礼道:“元帅息怒。辽军自从燕京归顺上国,数万儿郎幸遇元帅统辖。攻城驱为先登,野战充为前锋。战死不得升授,伤残不得救治。粮秣长断、器杖无补,试问元帅如将此军又当何如?如若以此治罪,末将舒颈待刃。”
萧老将军话一出口,完颜昌厅上不由大怒。当面戟指大骂道:“契丹老贼,敢视本帅如童稚。”一声厉喝:“监校官何在!”喝声未落,一员金将应声而出,挺身拔剑踏步上前!
正是:将军意冷不辞一死,元帅一怒三军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