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义气标千古,豪杰英风凌九霄。
风云际会扶危主,青史无名也逍遥!
话说梁山义军副统领李琎,率领几位兄弟夜劫寿张小城得手。一把火烧了伪贼刘麒后路粮草,随后引众急赴湖西来援阮鲲。
这日,军至郓城境内一座山岭之下。前锋索云龙、史从进,突遭一彪人马截住去路。二人不合与一壮士交马恶斗,当场不敌他那手中一柄方天画戟。正自危殆之时,后面李琎引领中军人马赶到。
愣爷杜先看他二人狼狈不堪,急忙拍马上前敌住阵上壮士。索云龙、史从进两个,方才从那杆画戟之下脱身离场。
那边使戟壮士,眼见对面来了许多人马却也不惧。高叫一声道:“纵然来上一千,俺也只是一个!有胆时不要走,可敢和俺当场火并百合么!”叫声中,挥动画戟接住杜先,拨开双锤分心便刺!
这边愣爷临阵厮杀怕过何人,当场交马一合,查觉此人功夫非同一般,性气一时不由大发。也叫一声道:“怕你时不是好汉,正要与你见个输赢!”拍马再番杀上,放开三十六路连环锤法,迎头打将过去!
后面李琎好奇那使戟壮士一身武艺惊人,不免排开人马凝神看去。
场心之上,但看二人飞马对驰、戟锤交击:这一个,武艺绝伦上阵从来难逢对手;那一位,神力天生厮拼那曾少落下风!这一边,一枝方天画戟施展开来,骤如风雨、势不可挡;那一面,两柄混元铜锤舞动之间,鬼愁神惊、千军辟易!
可叹:二虎相争当锋不让,两强相遇伯仲难分!
且说他二人场上斗够多时,不免惊呆了两边观战之人。看到惊心动魄之处,一个个张口缩颈,一时都忘了呐喊助威。岭前大路之上,只闻两马嘶喘戟锤对击之声!
梁山一边,李琎看他二人斗过五十余合,犹自难分高低优劣。不禁对那使戟壮士大加称赞,一时暗生羡慕之心。
心中思忖道,此人仪表英爽、武艺超群,一身手段深得武学精要,实不类一般江湖好汉人物。想这郓城古郡自来人杰地灵,有此等人物隐身草泽之间也不足为怪。梁山如能收得此人共襄义举,今日可谓不虚此行。
想到此处,唯恐当场兵刃无眼,两个里头一时误伤了哪个,急命中军儿郎于后鸣金。
愣爷杜先与那使戟壮士斗过多时未分胜负,性气大发之下,正待决一死战。听到身后锣声大作,不情愿憋住胸中一腔怒火,勒缰收锤叫一声道:“劫路贼,非是愣爷当面惧你,只怪将令难违。等俺下场禀过哥哥,再来和你一决胜负!”
那使戟壮士也自心犹未甘,于后叫道:“有种的便多来几个。赢不得俺手中这柄画戟,纵有千军万马,你也休想过得孤峰岭去!”
对面李琎待看杜先离场,自家拍马上前,对那使戟壮士抱拳施礼道:“壮士请了,我兄弟行军路经贵处不曾冒犯山威,何故拦路苦苦相斗?”
那人眼见李琎有礼,收起画戟说道:“义兄李定远在此孤峰岭立寨数年,远近豪杰壮士过此,闻名无不投帖相拜。尔等何处人马,竟敢大摇大摆路过岭前?”
李琎与这使戟壮士驻马相对,直觉此人面貌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哪里曾经见过。疑惑之间,不免转过话头问道:“壮士说话不似此地人氏,敢问仙乡何处、尊姓大名?”
只听那壮士横戟说道:“说出俺名,只怕唬破了你胆。俺非别个,乃河北景城郡沧州壮士柴彦卿是也!”
李琎一听此人报出姓名,当下不由又惊又喜。急忙再把这柴彦卿上下细看一番,随后问道:“壮士果真是梁山小旋风柴进叔父之子、河北沧州柴家庄上柴大郎么?”
那边柴彦卿一听李琎之言,不由也吃一惊。着急问道:“你是何人,怎知俺先人名讳?”这边李琎高兴叫道:“贤弟一别多年,再不记得东平府独龙岗上李琎么?”
这边李琎刚刚说出姓名,对面柴彦卿登时抛了手中画戟,跳下马来近前便拜道:“原来是李琎哥哥到此,小弟一时莽撞误触虎威,望乞多多恕罪!”
这边李琎急忙下马附身回拜,扶起柴彦卿喜极而泣道:“生逢乱世,鱼雁断音。今日苍天垂顾先人佑护,方使你我兄弟相会于此!自从梁山一别,只知叔父大人引领家小重回沧州为生,此后再不闻贤弟音信。想不到今日幸遇此间,更不知贤弟竟会来在这郓城地方落脚安身?”
柴彦卿拭泪言道:“哥哥不知,说来话长。小弟家遭不幸,为避金、伪官府追杀,与义弟楚丰一路南下,意欲过江投军从戎。走来郓城地方,巧遇此间有名豪杰李定远。义气份上一见如故,不免结为金兰之好,就此在这孤峰岭落脚聚义。近闻先辈后人阮鲲、李琎二位哥哥举义梁山,小弟正与义兄商议拔寨去投。想不到天遂人愿,今日竟于山前当面巧遇哥哥!”
李琎说道:“贤弟不知,逆贼刘豫遣子刘麒引领兵马来攻梁山,愚兄领了阮鲲哥哥将令偷袭寿张。火烧敌营粮草以后,意欲借道郓城赶去陶庄助战。今日碰巧路过岭下,不是贤弟下来截路,你我兄弟何得在此相见?”
二人正自感慨不已,义军后路人马随后赶来。众兄弟见他两个相见如故唏嘘不已,不免止住儿郎下马近前来看。
李琎一时顾不得细话,先把几位兄弟当面引见一番。柴彦卿与众人当下见过,已知其中有李璞、秦万霆、杜先几个儿时玩伴,心中不免倍觉亲热。
于后,忙把那一紫面壮士拉上前来,与众人引见道:“此乃沧州壮士楚丰,乡间人称楚七郎,与俺结识多年情同手足。彦卿今日侥幸苟活于世,与众位兄弟能够相会于此,全拜七郎一人所赐!”
李琎等人与楚丰见礼过后,不免问道:“此乃何故?贤弟身在沧州遭遇何事,乃至性命不保。为何躲避金、伪官府追杀,走来郓城地方?”
柴彦卿长叹一声道:“此事一言难尽,待后慢慢再叙。哥哥行军至此,如不妨碍军务,便请引领人马上岭暂歇。待后见过义兄李定远,就便商议一同举义之事。”
李琎大喜道:“郓城豪杰李定远名闻遐迩,梁山兄弟仰慕已久。今日有兴得识此人之面,全仗贤弟引荐!”说罢,就唤众人上马,与柴彦卿一起并辔上岭来见李定远。
一路之上,柴彦卿将自家遭遇慢叙一番。李琎兄弟听到动情之处,难免义愤填膺、扼腕长叹!
若知梁山好汉“小旋风”柴进后事如何,其子柴彦卿怎样遭遇不幸?且把孤峰岭兄弟相遇一节故事放下,先将河北沧州之事分说一番。
话说宋徽宗宣和年间,宋公明南征方腊得胜还朝。金殿叙功之时,恩授柴进沧州横海军兵马都统制一职。
尚未赴任,因见戴宗纳还官诰求闲而去,又闻阮小七褫夺官阶复为庶民。不免自思,剿贼之时曾使反间计身入贼窟,日后难免当朝奸臣借机陷害。遂即上表,推称身患风疾不时复发,交还了那道官诰,辞别众官复去河北沧州田庄之上自在过活。
金人祸国,天下大乱。柴进感愤时事无望,于建炎年间夫妻相继病故,遗下一子一女守孝田庄。
柴进之子双名彦卿,表字思贤,人物生得丰神俊逸、器宇轩昂。只因贵为帝王之后,一身自带龙凤之姿。
柴进在世之时,感其一生饱受坎坷,欲使其子安居乡间,再不与世人交结相争。晚年延请郡中名儒到庄,教子习学诗书经典、诸子百家,指望日后安居乐业、淡泊田庄。
谁知人事好为,天不遂愿。柴彦卿生性不喜诗文,专好拳棒功夫。四书五经略一过目推过一边,偷闲捉空便自溜去后院舞枪弄棒。
柴进虽然闭门谢客深自韬晦,江湖旧交侠隐之士,难免不时到庄来访。此辈眼见柴彦卿年少英发喜好拳棒,不免偷偷点拨一些各家绝世技击。时日一长,一身武艺渐入佳境。
时当朝廷失政,夷狄交侵。柴进眼见国无宁日,大祸将临。自思文能治国,武能定难。乱世之中,留得武艺在身也许并非坏事。自此以后,除了自家教习其子拳棒功夫之外,不免延请几辈当世武学名师,到庄传授技艺。
柴彦卿多经名师点拨,饱览天下绝技。艺成之后,一身拳棒功夫绝伦超群,放眼江湖罕逢对手。且又生性正直、为人豪放,江湖豪杰敬他武艺人品,无人不愿与之当面结识。
柴进在世之时,为其聘下本郡胡通判之女为妻。不幸胡家移官关陕,后遭靖康之乱其家不知下落。故自柴进夫妇终世,柴彦卿也不曾婚配成家。
柴彦卿之妹小名凤仪,人物生得姿容妙曼、聪慧过人。闺中知书识礼,晓通音律。柴进夫妇在日,爱若掌上明珠。只可惜待字闺中正逢乱世,其兄欲寻名望人家匹配成婚,却一时难寻如意郎君。
说这柴彦卿生性豪爽、喜交朋友;扶危济困、挥金如土。自从当家以来,庄上客人不断,厨中酒肉常丰。无奈兵火劫后田庄荒芜,又遭伪朝初立上媚金人下扩兵马。税繁赋重出多入少,一片家业眼看渐渐消乏下来。
宋高宗绍兴二年,刘豫迁都汴京,令下河南、河北、山东地方科征钱粮。伪贼地方官吏借机大肆盘剥,致令民间到处骚然。
柴彦卿乃为郡中大户人家,府县官吏无日不来庄上催缴钱粮。柴彦卿检看庄上账目,眼见所余不敷科派五成,一时无计可施,终日愁闷无趣。
这日午后,门上小厮来报有客到庄。柴彦卿问过,知是几个同窗好友来访,便让小厮请来书房相见。
原来,柴彦卿与这几个同窗好友私交甚密。只因趣味相投,又为庄上无人拘管。时常聚来此间,驰马射箭切磋拳棒,纵酒欢噱昼以继夜。
今日这几个进得庄来,当面见过柴彦卿。里边沧州城外高财主之子,高文礼先自嚷道:“柴兄月来不与兄弟们厮会,一个人躲在庄上却是何故?”
柴彦卿苦笑道:“正是有些烦心琐事绊住手脚,故此多日不曾出庄与兄弟们快活。”
先日横海军兵马副都统衙内李济世叫道:“这个吾们不管。只知庄上今秋酿得几瓮高粱烧,一时想起不免惹动肚中酒虫,故此结伙来讨几杯酒吃!”
柴彦卿尚未答话,州城前街绸缎庄舍人沈继宗抢话说道:“吃得兴头,便在柴兄庄上谈一个通宵。却待明日结伴,再去落雁峰射鹿!”接着,前时沧州府推官之子廖世雄笑道:“大郎不见吾们都牵着黄犬,背着弓箭么?”
柴彦卿被他几个当面罗唣一番,一时忘了烦心之事。不由笑道:“这个都不难。待俺吩咐厨下杀只羊、宰两只鹅,再去金线河边寻几尾锦鲤。就便设席花园书房,兄弟们吃他一个通宵如何?”来庄四位听了大喜,都道:“妙哉、妙哉,如此甚好!”
话说当日正午时分,柴家庄酒宴已备。时值秋末冬初,斜阳暖照、园林尽染;鱼翔浅池、雁飞霜天。值此良景,难免使人融情入景,兴致勃然。宾主花园之内游玩一番,都去楼上分礼落座,你我互敬把酒言欢。
席间,无非计较几个当世名人,谈论一些枪棒手段。说道高宗泥马渡江,个个唏嘘不已;论及宗泽元帅抱恨而亡,人人愤恨不平。
酒到浓处,高公子言道:“诸兄曾闻城东白石山上,新近落草一伙强人否?”沈舍人答话道:“确有此事。小弟听人传道,此一伙原是一些散兵游勇纠合一处,占住白石山聚众立寨。明里打着抗金旗号,暗里专一劫路杀人抢掠村坊,实为一伙绿林强盗!”
廖世雄随后也道:“俺也听人说道,此一伙贼人聚有六七百人马,为首三人手段了得。郡中几个有名壮士皆非对手,就连州城蔡家父子也奈他不何。我兄弟日后出城射猎,须当格外小心一些。”
李济世听了,一旁笑道:“廖兄平日夸耀自家一身好武艺,如何临事反倒做了银样镴枪头。一伙毛贼怕他何来,我不去惹他也就罢了。他要自触霉头撞在吾们手下,作兴杀了几个贼首,剿了山上贼巢,也好替城西卞家一门老小出口怨气!”
柴彦卿听了,一旁问道:“城西卞家何事,又与此伙贼人有何过节?”
高公子在旁笑道:“柴兄果然多日未曾出门,如此轰动一郡之事尚未有所耳闻。柴兄不知,城东二十里外有一卞家庄,庄主卞善膝下有一小女。州人传说此女生得明媚皓齿、娇姿百态;端的有落雁沉鱼之容,果然具闭花羞月之貌。那女儿自幼许配州城泰和酒楼张员外之子,因逢世乱尚未成礼婚配。说来可怜,此女美名在外,竟被白石山贼首惦记在心。一日引领儿郎下山,抬了花红表礼入去卞家庄,说要迎娶卞家小姐做个压寨夫人。当下约好时日,到时花轿来庄抬人。卞员外突遭大祸无计可施,难免跑去州城伪贼官府求助。不想欲躲虎口,却入狼窝。那沧州防御使蔡傅之子蔡君雄闻知此事,一日率领州兵前去围了卞家庄。诬陷卞员外交结白石山贼人,资助钱粮谋反新朝。当下杀死一门老小数十口,抢了那卞家小姐回城。卞家小姐甚是节烈,遭此大祸不甘仇人之辱,路上竟然一头撞死于轿中。于后泰和酒楼张员外之子闻讯大哭一场,瞒了父母也自投环而死。”
柴彦卿不待高文礼说完,拍案大怒道:“此辈禽兽凶过鞑虏!天若开眼,教俺路上遇到此贼,说不得便替卞家报了这灭门之仇!”
沈舍人眼见柴彦卿怒发冲天,急忙上前按住道:“柴兄悄言,须防隔墙有耳。君不知蔡傅本乃刘豫心腹之人,其女又是伪太子身边宠妃。此等关节,岂能与常人相比。其子蔡君雄为人凶恶贪淫,见领沧州兵马都统一职。仗了父妹之势,在郡横行无忌。诸兄不知,昔日石晋之时,辽将麻荅统兵守恒州,贪滑残暴、酷虐地方。在州之日,滥捕无辜诬以为盗,披面抉目而刑之,攒射焚炙而杀之,肆意立威怖众。平素性好美色,但闻民间人家美妇,无不夺为己有。时人恨之入骨,到处传骂千刀万斩剁麻荅!今日州人以为蔡君雄有过之而无不及,暗里谓之蔡麻荅,见其旗杖唯恐避之不及。虽乃当世豪杰壮士,谁敢惹他半分!”
听罢沈继宗一番劝说,柴彦卿犹自不忿叫道:“金、伪交祸百姓涂炭,不是放不下这片祖业,俺早过江投军去了!疆场之上,金戈铁马、茹毛饮血,也好一显男儿之志。强似苟活于乡间,逐日忍受金、伪官府之气!”
李济世再劝道:“柴兄不须焦躁。小弟多闻人言,朝廷不日即将兴兵收复失地。我辈只待王师北来相伴投军,那时一起为国效力便是。”
至夜席散,高文礼几个便在庄上住下。柴彦卿连日不快,又吃了一日闷酒,憋了一肚子忿气,榻上辗转反侧一时难以入眠。
恍惚之间,似觉身在城外落雁峰射猎。马上但见峰挺谷秀满山葱翠,鸟飞柳暗泉澈涧鸣,一时不免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纵马飞驰之中,忽从谷中赶出一头梅花鹿来。细看过去,只见那只鹿儿:毛披白雪身无染,目镶宝玉两点红。人间哪得此物在,却似仙种降凡尘!
柴彦卿山中射猎有年,未曾见过凭般一头毛畜。心动之处,不由纵马赶上连发数箭,早将那只鹿儿射倒在坡前。高兴之余,下马近前俯身去看。却不防地上花鹿忽化为狼,呲牙咧嘴跳身而起,一口便将自家右臂当场咬断!
事发突然,柴彦卿不由大惊。急切里看时,断臂不见血出,身上不觉疼痛。惊骇之中,不由大叫一声!
猛醒过来,却见灯火阑珊、月光斑驳。大汗淋漓之中,方知适才乃是南柯一梦!
次日一早,众人扎缚起来。背了弓箭,牵了马匹。庄上带些干粮熟肉,身边带了几个小厮庄客。柴彦卿随后知会管家一声,便与几个出庄上马,一行竟向落雁峰赶去。
路上柴彦卿将昨夜之梦说与众人,高文礼几个听罢,谁都不解其意。
廖世雄于后揣测道:“柴兄此梦变福为祸可谓凶兆。休怪小弟多口,莫不是庄上伏有不测之事?日里人前人后,还须多加小心。”
沈舍人听了笑道:“廖兄此言误矣,此梦何碍庄上之事。世人皆知梦由境生,昨日论说射猎多时,柴兄晚来作此一梦不足为怪。以吾看来,莫不是今日要在山中遭遇歹人?”
高公子不以为然道:“沈兄此言更误。歹人自在白石山结寨,落雁峰与他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可谓风马牛不相及,我等怎会在此遭遇歹人?”
柴彦卿听了,也自笑道:“诸兄勿疑。一梦不足为凭,说来只为一笑耳。多时未出庄门,今日且与诸兄逍遥一日!”
谈笑之中,不觉快马早至落雁峰前。兄弟几个抬眼看去,但见草低林疏、锋挺岩瘦;鹰旋云空、鸟鸣涧谷,好一派初冬山景!
正是:草低林疏山谷瘦,又逢飞马校猎时!
兄弟们看罢山景,放开心怀。解放身边黄犬,先去谷中撵那獐狍雉兔出来。随后张雕弓搭羽箭,放情纵马驰射一番。
正在兴头之上,忽闻山前一片人喊马嘶之声传来耳边。众人吃那一惊,收住弓箭赶出谷口来看。只见山前路上,团聚着二三百七长八短强人,围住几辆马车正自大噪叫杀!
再看人群之中,一匹白马之上,坐着一个玉冠锦袍公子。手舞一柄宝剑,引着三五十个家丁正自竭力抵挡。只恨寡不敌众,眼见身边家丁被那伙强人接二连三搠翻在地。
山前柴彦卿不看则罢,一看忍不下胸中一团怒火。抢过庄客手中一柄钢叉,大叫一声,便扑上前!
可叹,只因这柴彦卿一时压不下心中怒火,后事有分直教:阎王殿上险做鬼,宝莲寺中几丧身!
话说路上这伙,正是柴家庄上昨日说道白石山一伙贼寇。只因一桩财路偶落耳中,今日特地赶来落雁峰动手打劫。
眼看车马将要到手,忽见杀出抱打不平之人,领头三个贼首不由勃然大怒。喝令喽啰围住车马不放,自家拨马操刃先来迎斗柴彦卿。
马到对面,贼首之中一个虎面大汉手舞两柄短斧,怒声高喝道:“你是何人,敢来挡俺兄弟好事?”
柴彦卿叫道:“说出俺名吓破你胆,俺乃沧州柴彦卿是也!识相时,快快放过路上车马,可饶你这几个当下不死!”
三个贼首自从立寨白石山,便知柴彦卿乃沧州地方第一条好汉。今日不合于此撞上,不免暗自有所心惊。
虎面大汉当下不免合计道:“自俺兄弟落草白石山,今日也闻柴彦卿,明日又听柴大郎,两耳都待聒出膙子来。是俺为留情面,约束儿郎不去柴家庄近处罗唣,是以不曾与这柴大郎谋面。不想今日一时侥幸,却于此间当面撞见。意欲就便结识于他,却实实放不下车上财物。如若不听他言语,须免不了恶斗一场。俗话说得好,闻名不如相见,相见不如闻名。俺看他不过凡人一个,须也不是甚等天生金刚、立地罗汉,即便遭遇当面,一时怕他则甚?”
虎面大汉肚中计较一番,不免马上施礼道:“大郎容禀。今日车上实乃不义之财,主人又与大郎非亲非故。如若高抬贵手遮掩过去,日后定当亲携重礼前往拜庄!”
柴彦卿冷笑一声道:“休言重礼相谢,你便将金山一座与俺,今日也容不得你杀人害命!”
虎面大汉眼见柴彦卿口风不松,不免变色叫道:“你休要当面逞强。须知白石山寨中现放着上千虎豹儿郎,州城蔡傅父子尚不放在俺兄弟眼中。今日若是惧你时,也不在这沧州道上做什么大王。你若听俺言语,快去山中快活,日后还留几分情面相见。如若不听,休怪俺板斧当面无情!”
虎面大王不报家门还则罢了,口中一提白石山,柴彦卿登时大怒。挥叉拍马骂道:“原来尔等便是白石山一伙强贼,今日教俺遇上,说不得要替沧州父老讨还一个公道!”
虎面大王眼见柴彦卿不听相劝,反倒挥叉扑来,不由也自心生恼怒。迎面怪叫一声道:“你道那个怕你,且看你替那个讨还公道!”抡起两柄板斧,泼风一般迎上前来。
两个在那大路之上交马一合,但听落雁峰前一声惊呼,只见里头一人倒翻身摔落马下!
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