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前月夕,长夏余冬。现在追忆,信笺内容早被岁月尘封,模糊不清,无非叙说天隔一方、思恋之苦。我信中写到山坳子摘“牛奶头”之事,特意提及两只蜗牛亲热情节。微姐为此回信道:“仿佛看见你一脸坏笑的模样!”
庐山上,我和微姐一见钟情,心有所属。只短短数日间,各自暗生情愫,不过,羞涩阻碍了彼此之间大胆表达,在一起欲说还休。换人或许难于理解,说我们矫情,其实不然,羞羞答答的爱情一样惊心动魄。伟人马克思说过:“在我看来,真正的爱情表现在恋人之间采取含蓄、谦薛甚至羞涩的态度,而决不能随意就流露出热情和过早的亲昵。”
天各一方,有了千山万水之隔,彼此再难见上一面,埋在心底的思恋像火山一样,想爆发却不能痛快施然,只能把曾经面对面不敢说的情话,从心扉的深处请出来,通过书信再度组织语言来表达。
当年,我家尚未装电话,微姐家装有宅电,但打我办公室来实在不方便,首先需要总机转过来,接电话时,旁边亮着眼睛竖着耳朵。我给微姐打过一次长途,费用高不说,去邮局要穿过我生活的这座小城市的两条半街道。
我在连云港;微姐在宁都。一个临海;一个傍山。
千里之遥,唯有靠鸿雁传书来跨越山长水阔。
写信,寄出去,再收到回信,周期大概一月时间。等待,是漫长的!
每次听见院门外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声音,我会冲下楼去,我知道,微姐来信了!邮寄员叔叔久来久往,与我熟悉起来。他绿色服装、绿色大包、绿色自行车,和我家园圃里的树木蔬菜一样生机勃勃。邮寄员很有情怀,只要家里有人,绝不会把信随便扔进信箱。
他总把书信认真交到家人或者我的手上,微笑离去。
有一次,他实在是好奇,笑吟吟问我道:“这宁都来信好有规律,经常给你寄信的童微微是谁?”
“姐姐。”
邮寄员朝我眨眨眼睛,颇有意味地笑了笑,骑车潇洒离去。
信,情感的舞蹈。多年后回忆,幸福仍然不停袭来。微姐来信像一只蝴蝶,带着甜蜜和惦念翩翩飞进我的生活。我在灯光下展开彩笺时,总能沐浴在一片温暖、美好的幸福之中。放在书橱抽屉里的微姐来信一寸一寸增高,如果每一封信算作天空飘下来的一粒沙,那我们的爱正如三毛所说——已然形成一大片撒哈拉!
我在信里曾这样写道:
“夏天结束,阳光远去,燕子也要南迁。微姐,我把我心儿拴在燕子翅膀上,请它驮我一起飞翔到你身旁......”
微姐回信:
“你的飞翔,浪漫。我想,爱情并非一帆风顺。我此刻正站在阳台上,看脚下梅江默默流淌。每次给你寄出一封信,都是一次漫长等待,这份承载着我眷恋的信笺,正在翻越山脉、跨过江湖、躲避沼泽和野兽,来到你身边......”
我时常会拿出微姐庐山玉照端详。思恋和等待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美丽!我在信中写道:“当我同样把带着体温的信笺投进邮箱,便开始漫长等待,这些承担我爱意的彩笺与尺素,将翻越万水千山抵达天空之城,来到你的身边。”
有位作家说:从前的日色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是的,充满玫瑰色的日子,被我们拉得很长很长。这些来往书信属于青春的真情付出,或多或少带着灵魂的印迹,值得彼此认真、专注和付出。
我给微姐去信写道:
“还记得吗?在庐山牯岭街心公园,我们看满天星星。你说,星星好美,却不在人间,。我说,我想架起天梯,爬上云天,为你摘下那颗最美最亮的星星,镶在婚戒上......”
微姐来信:
“很开心,你终于说出了那句话,让我泪水涟涟。我希望你来把我带出大山......这两天,好烦的,妈妈老催促我相亲......对了,你说过要给我写情诗,难道忘了吗?至今,没看见你一首情诗......”
我给微姐去信:
“哈哈,难道想叫我成为王金成吗?!哈哈,开玩笑。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为你写一首诗......”
微姐回信道:
“你呀,你呀,写封信都看出你不认真,一行有两个错字。”
微姐钢笔字写得娟秀,有文人气质。我字拿不出手,拿笔写信,很是惶恐。
微姐鼓励道:“丑石,你的字不难看,很有诗人不拘一格之浪漫气质。总之,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微姐的鼓励让我感动。她总是寄予我微笑和鼓励。这一点,特像我妈妈,阳光灿烂。
我曾给微姐寄去过一枚五彩斑斓的鹦鹉螺。微姐回送我一枚温润高洁的玉质平安扣。
微姐来信道:“鹦鹉螺盛着整个大海,口对着连云港方向,我能听到大海的波涛声。”
我回信道:“玉体凝脂,精光内蕴,见玉如见人。”
微姐寄来信笺,可以看出小女子的小精致:信常常折成纸鸢状,装在素雅信封中;信封,白色,四周彩边,右下角有寥寥数笔水墨画点缀,或梅或兰或竹或菊;邮票色彩靓丽,绝不买大路货,皆精挑细选的,拿手上能感受到一股女性的温馨。
逢过年过节,微姐会给我寄来漂亮的明信片或贵重的电子贺卡。揭开电子贺卡后,里面有问候语,有立体的浮雕,还有美丽的音乐。
微姐曾寄来几张仕女图明信片,我极爱,当作艺术品收藏。明信片上的仕女或荡着秋千,或在假山后面扑蝴蝶,或尤抱琵琶半遮面,旁白配上她靓丽字迹,俨然一幅裱出来的书法作品,古色古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