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时新水果挤破头上市季节,杏子、李子、桃子、沙果等等摆的满街头,而且价格实惠。西红柿、黄瓜等时新果蔬也大量下市,应有尽有,我一一买来给阿丽吃。
妈妈厨房里常见我提水果上楼,私里对两个妹妹道:“娶了媳妇忘了娘,三叠买水果给阿丽开小灶了。”雨璇道:“我哥以前最疼我,常买水果给我吃,现在也不买了。”小染道:“妈,你老说养儿防老,看来以后难指望上。”
这日,我买了南美大樱桃回来,楼梯口遇见妈妈。妈妈看了看我手上拎着的大樱桃,道:“这樱桃怎么这么大,鸽子蛋大小,一点不秀气”我道:“这是南美进口大樱桃,一百块一斤,买两斤给阿丽尝尝鲜。”妈妈道:“尽糟蹋钱。自家园子里珍珠樱桃多好吃,酸甜酸甜的。这南美进口大樱桃,雨璇买过一次,肉杂杂的,吃到嘴里没味。”
“珍珠樱桃确实好吃,不过好吃的熟果子挂在树枝上只有一个星期,时间太短了,还没有好好享受,果子就掉完了,存不住。”
“正是存不住,所以才娇贵。”
雨璇、小染听到,从客厅里出来。
小染道:“这大樱桃别是转基因的。”
雨璇拎过红塑料袋看了看道:“这哪里是樱桃,这不是南美智利产的车厘子嘛。”
我问道:“车厘子不是樱桃吗?”
雨璇道:“又什么区别,这我还真不知道。”
妈妈打趣道:“古人说美女樱桃小口,要这般樱桃大小,岂不成了血盆大口。”
雨璇笑道:“我妈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小城市吃吃喝喝,最体现人情味。闲来无事,我和阿丽吃喝玩乐,每天看书写字弹琴说爱,日子过得舒适、雅致、小资。
倒是平地里生出事情来。这日,我和阿丽在家边超市买零食。阿丽喜欢吃干果,手的购物车里选了一堆,有榛子、腰果、榧子、白瓜子、开心果、巴旦木、夏威夷果等等。走到水产柜,看到冰冻的大黄鱼,阿丽道:“买条大黄鱼,回去我给你做一道地道的湘菜剁椒清蒸大黄鱼。”
正在冰柜前挑鱼,电话响,我看了,陌生手机号码,怕是诈骗电话,没有接,可连续打,怕又人急事找,接了,竟是乔月溪打我电话。我很吃惊,疑惑道:“你怎么有我手机号码?”
乔月溪道:“打你家里电话,阿姨接的,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听你口气,好像很不欢迎哦!”
“没有哦,你好,好久不见。”
“我和老公吵架了,离家出走,现在正在大巴车上,中午到连云港。”
上次她来连云港,搞袭击,这次,一样的理由,一样的报复行动路径。一别数年未曾谋面,我知道她现已嫁为人妇。深圳期间,我给她去信约稿,曾有过短暂书信联系,后来渐不联系。阿丽在身边,我觉得棘手,避着阿丽偷空打了个电话给陈大四,拜托让他去接站,帮照应一下乔月溪。
陈大四善解人意道:“我也没什么事,你不方便的话,我帮你陪陪她。”
“本不应该麻烦你老兄的,可她实在来得突然,一点预警都没有。”
“她到车站,我开车去接。人家大老远过来,这大中午的到,总得请人家吃饭吧。”
“你先接她去饭店,发短信给我一个位置,我找个理由赶过去。”
“这样吧,中午吃烤全羊。猴嘴山下刚开一家农家乐,请的青海师傅,我前两天刚和朋友去吃过,做烤全羊味道绝对,那羊都正宗戈壁羊,戈壁滩上蹦腾大的,肉吃起来没有一点膻味。”
“行呀,要不这样吧,你先来接我,我和你一起去车站接乔月溪。不过,有阿丽在,说话一定注意,别说漏嘴,他不知道乔月溪这个人的。”
“我办事,你放心!我就编个理由吧,说请你去我公司帮弄个文案。”
这倒也是,发小陈大四自小到大稳重之人,做事情有谱,从不乱来的。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社会上有头头脸的,早换了座驾。那辆老毛子 “拉达”早处理掉,开了一辆高头大马的越野大奔。
陈大四家烟酒店被拆迁,老的从此不进活钱,陈大四也没有正当工作,赋闲在家,平时大手大脚习惯了,一下手头紧,每天郁闷得上火。后来,看身边很多混社会的开典当行赚了钱,手里有点余钱,也照样学样开了家典当行。平时,收点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往外放点高利贷。这玩意钱来得快,利滚利,不久,陈大四就身价百万。最近,陈大四不仅买下了一大间门面房,还在东边新区买了几套学区房。
我非常奇怪,乔月溪和老公恋爱时就不满意,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本以为两人不会成,结果结成秦晋之好。深圳接过她电话,一把鼻子一把眼泪,说:“后悔结婚,男人竟然动手打我。”当时刚过蜜月,我记得电话里曾劝慰她:“一年不过纸婚而已,感情还很单薄,再磨合磨合。”
阿丽在水池上把鱼里里外外清洗干净,正拿到案板上准备剁,陈大四来了,说请我去公司帮忙。阿丽看我鬼慌张的要出门,看了我两眼,当即有些冷脸,不过,当我发小面,没有多说什么。
车泊在车站外面路边,等乔月溪。她走出车站时,我和陈大四都很惊讶,几年不见,乔月溪变得更加时尚可人,前番来时,冰清玉洁,文绉绉的,很青涩,现在,花骨碌被春雨浇灌得水灵灵的。
她原来梳着齐肩直发,现在卷烫后,后脑抓了个鬏,余发梳理成呈菊花状发型,松动而飘逸,整齐中故意带点乱,上身穿一件白月光荷花领无袖上衣,下身穿了一件日系A字针织布料的高腰长裙,脚上一双夏款粗跟珍珠色真皮鱼嘴凉鞋,整个人看起来清新明亮。
乔月溪人群里走过来,风姿绰约,脸上诸多笑意,没有一点忧伤。陈大四隔着前窗玻璃赞叹道:“到底机关上班,又是文化人,皮肤也白,说话细声细语的,气质真是超凡脱俗,简直小仙女。”
我和陈大四下车迎过去。
乔月溪见了我,满脸绯红,道:“你一点变化没有,还原来样子,女人不行,容易衰老。”
“几年不见,变化真大。淮阴市刚改名淮安市,你也少女变成少妇。不过,婚后更添了些丰态,比婚前更漂亮。”
乔月溪道:“文化人到底不一样,会说话。”
陈大四道:“记得你以前戴个金丝边眼镜。”
乔月溪道:“现在戴隐性眼镜。”
“上车吧,”陈大四转过来拉开后车门,道:“那边全羊已经烤好,等着了,我们现在出发。”
猴嘴离市区十余公里,车上了新墟公路直直而去。后座上,我和乔月溪隔着点距离并排坐。时间久了不见,确实有点生疏了。
乔月溪道:“陈哥,买这么豪华的大奔,做什么发财了?”
陈大四道:“做点投资,赚了点小钱。”
我道:“上次乔月溪来连云港参加书展,我人在深圳,错过了见面机会。”
陈大四道:“哦,乔月溪中间来过连云港呀,没给我电话,我不知道。三叠不在,我一样可以招待你呀。”
“乔美女,我在新浪博客上认识一位师友,诗、散文大家,同时也是金石大家,洛阳千唐志斋博物馆馆长赵跟喜老师,他博客里很多唐代墓志碑刻照片。”
“呀,你把他博客地址分享给我,有时间我去看看。我知道洛阳千唐志斋博物馆是中国唯一墓志铭博物馆,全部碑志及名家墨迹石刻2000种,以唐代墓志为主,上起武德、贞观,历盛唐、中唐以迄晚唐,包括武则天的改元,安禄山的僭号,无不尽备。”
“被你这么一说,我心痒痒,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从不拿笔只喜欢握方向盘的陈大四插嘴道。
他最近喜爱挥毫,有了钱玩起文化品位,找了本地几个不入流的书法家,给他典当行书写了多幅书法作品,裱了装框挂起来,原来铜臭味的店铺开始风流儒雅起来。
手机响,我掏出看,阿丽打来。我没接,让手机一直响着。乔月溪问:“谁电话,怎么不接?”
我道:“我妈电话,催我回家吃午饭。我不接了,饭做好了不回去吃,怕她又要唠叨。”
电话铃响了一分钟左右,自动挂掉,复又响起,至第三遍响,我知道阿丽会一直打,没办法,只得接通电话。
电话里传来阿丽着急的声音,道:“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刚听见,刚才手机不在身边。”
“你中午回不回来吃午饭?”
“呀,我和‘四国’出来前,不和你说了,中午不在家吃。”
“哦,中午吃饭还有谁?”
“没什么人,还有‘四国’一个客户。”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吃完午饭就回去。”
手机里阿丽声音很清楚,那两人听得清楚。乔月溪好奇道:“这不是阿姨声音,一个女孩子声音,南方人口音,这谁呀?”我知道瞒也瞒不住,道:“我深圳一女同事来连云港旅游,住我家。”乔月溪酸酸道:“女同事住你家,呵呵,女朋友吧?”我淡淡说:“不知道,也许会成为我女朋友。”
乔月溪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亮亮的大眼睛里的光芒熄灭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路上,三人突然都罕见地不说话。
到了饭店,坐稳当了。服务员各人面前摆上碟子和刀叉、筷子,又拿盘子给端上来几只小碗,里面分别盛放了孜然、辣椒面等调味品。老板见客人到了,从烤箱里挑出一只小羊,端了上来,烤的焦黄里嫩,滋滋带油的,放在桌子铁架子上。
陈大四介绍道:“来这边吃烤羊是要预定的,我提前打了电话过来,老板熟悉,把给别人烤的一条羊先给了我们。”陈大四殷勤爽快,拿刀割了后腿肉和羊排,递到乔月溪碟子里。乔月溪心疼道:“这么大一只全羊,我们三人哪吃得完,太是浪费。”陈大四道:“没关系,吃不完我打包带回公司去,公司几个女孩子喜欢吃烤羊。”
陈大四让老板上一箱青岛纯生。
乔月溪道:“上次喝的本地王子啤酒很好喝,还上王子。”
陈大四道:“喝不到了,王子啤酒被青岛兼并,连云港这边只能喝青岛。”
我遗憾道:“王子啤酒出产二十多年,小时候,夏天我爸经常叫我给他打散装王子啤酒,打二毛钱的,一塑料袋生啤。”
陈大四道:“连云港够奇葩的,全国第一批沿海开放城市,人家全部发展起来,唯有连云港原地踏步,还这熊样。你看连云港原来几块全国知名品牌,熊猫牌卫生纸、王子啤酒、浪花牌水表、环球自行车都玩倒闭了。”
乔月溪不解道:“连云港靠山靠海,又有天然良港,地理位置优越,怎么发展不起来?”
我道:“江苏的资源偏向于长江三角那边,苏北靠近山东,上海南京苏州无锡等发达城市辐射不到,有福利也享受不到,地理位置尴尬,自然舅舅不爱姥姥不疼!”
陈大四敬乔月溪酒,端杯道:“你几年前来,说把你闺蜜介绍给我的。到现在我还记得,她叫赵小砾,干幼师。”
乔月溪惊奇道:“几年下来,你还单着呀。你条件挺好的,都这么大年龄了,为什么不找个对象结婚。”
我最知道陈大四,他公司招了几个文员,年轻貌美的,经常带出来吃饭,看“四国”和她们说话那口气和神情,也是不干不净的。
陈大四玩笑道:“这不都是被你耽误了,一直等你介绍这赵小砾。”
乔月溪嘎嘎笑道:“她早嫁到上海去了,网上认识的,一个上海滩金融资本大鳄。”
陈大四认真道:“最崇拜资本大鳄,擅长空手套白狼,很多资本玩并购,蛇吞象,以小博大,然后一步一步壮大。”
我道:“四国,你现在不也是玩金融的。”
陈大四道:“我这土老冒,小打小闹的,不值得一提。”
我转脸对乔月溪玩笑道:“你把人家童男子耽误了,你看你怎么办哦,有什么闺蜜的同学的朋友的,得给四国再介绍一个。”
陈大四玩笑道:“那你想想,怎么赔偿我吧。”
乔月溪道:“我现在同学朋友都结婚了,没有单着的。”
我玩笑道:“不行,没有人可不行,不然把你本人赔偿给四国。”
陈大四玩笑道:“也行。”
乔月溪看了我和陈大四一眼,低下头去,脸被我们说红了。
正闲扯着,阿丽又打来电话。阿丽电话里问:“午饭还没吃完吗,怎么吃这么久?”
我有点不耐烦道:“正喝酒了,你今天怎么啦,来回打电话。”
乔月溪道:“还没有结婚就这样管你,看来你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
中午出门前,我洗了把脸,刮了胡子,还擦了几下皮鞋,让她疑窦丛生。女性很敏感,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神经立马绷紧,故意几次打电话来查岗。阿丽觉得,平时出门很随便的我,今天出门前特意的一连串行为很不正常。
阿丽电话,打的我窝心,让我没心细品羊肉味道。午餐草草结束,本想好好喝酒聊聊天,毕竟几年不见,想问一问乔月溪近况。走出饭店玻璃门,我拉过陈大四道:“四国,麻烦你,阿丽一遍遍催,我不回去不行,得打的先走,不要你送了,你带乔月溪去开个宾馆,让她住下。你把我照顾好她,毕竟她一人来的连云港,人生地不熟的。我下午要上班,晚上再联系,争取得空再出来。到时候,电话联系。”
陈大四道:“兄的,你放心,她包在我身上。”
上出租车时,我看见乔月溪眼圈红了。她怔怔地看着我,上齿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说,只淡淡地和坐在出租车副驾驶的我扬了扬手。等我到家,发现阿丽没吃午饭,一人躺在床上。我喊她,她背对着我不理。我过去扳她肩膀。她推开我的手,道:“我困了,我想睡觉。”
我脱衣服上床,准备午睡。阿丽并不像往常一样,滚进我被窝里粘我,而是一人闭着眼睛,佯装睡觉。我看见她胸起伏着,并不平静。心虚,主动搭话道:
“阿丽,你怎么啦,生我气了?”
“……”
“你说话呀,我难道做错什么啦?”
“……”
阿丽不理我。阿丽越不理我,我越心虚。
这时候,手机响,我看号码,陈大四打来。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我不得不下床接电话,怕阿丽听到。电话接通后,陈大四喘着道:“乔月溪已坐上了回淮安的班车。她坚决要回家,我再劝也不行,没办法,只能送她去长途车站。”
我有些吃惊,道:“不是叫你带她去开宾馆吗,她中午可是刚到。”
“没办法,你走后,她一直泪水涟涟的,说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我怎么劝也不行,死活要回去。也真是的,我这人天生心软,最见不得女人眼泪,乔月溪那伤感的样子,看得我心都碎了。”
“刚才她不是一直很快乐嘛?”
“哎。你这人,也不是不了解女人。女人很多时候装出来的,你心里没一点数吗?”
默默挂了电话,心里很乱,颇内疚!
既觉得对不起阿丽,也觉得对不起乔月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