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起来,想,该要吃些午饭。想起阿丽,心头暖暖。每人心中皆藏着一只情欲小野兽。阿丽敬我酒时,那一双丹凤眼水灵灵,只适可而止一瞥,便足以让我心中小野兽蠢蠢欲动。
“昨晚,她并未人前对我表现出过分亲昵,可第六感官能嗅出,她看我眼神里有细腻关怀,有钦佩赏识,即便她和别人说话,余光也会不由自主跟着我,搜索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吹了声口哨自嘲想,“刘白眼教我白骨观,叮嘱远离欲望,把美女观照成骷髅,可遇见阿丽,无论如何无法把她观成骷髅。”
话说阿丽回到住处,闭门拿出大信封,拆出诗集细看。诗集扉页上没头没款,写了一句—
拈花而笑,心心相印。
阿丽翻出书中夹杂那朵粉色荷花,看了再看,揣摩诗人寓意。
这时,早晨阳光涌入窗口,房间里一片明媚。“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大体育馆里,一团追光灯光下,纯洁、清冽的冰面上,一对男女正在曼妙的音乐里翩翩起舞,而正在冰舞的是他和她。”阿丽被自己蓦然闪现的神思惊呆,脸热着掩卷遐思,“这难道是爱情?真是羞死人?!”
此景让她想起张爱玲一句名言—爱情是一个人一无所有时,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
阿丽莫名悲伤起来,想起大学初恋时,初恋情人曾给她抄录过那首《歌德的野玫瑰》: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或是经意不经意瞧见了她
一朵盛开着的野玫瑰
一朵野玫瑰
像清晨一样脱俗的美,如此清新娇嫩
他这样跑过去,好像有些兴奋
要这样亲近的去嗅这生命
玫瑰呀,娇小的玫瑰,红得让人心醉
一朵野玫瑰
他这样说,野玫瑰,野玫瑰,我要摘下你
我生来带着刺,也从不温柔,我的美丽与你无关
请你忘记我
你的思慕我难以承受
玫瑰呀,娇小的玫瑰,红得让人心醉
一朵野玫瑰
他就这样粗鲁的摘下了野玫瑰
她的身体为之一振,想要刺他
可是最后她只有白白得呻吟哭喊
一切还是发生了,就只能这样发生
玫瑰呀,娇小的玫瑰,红得让人心醉
一朵野玫瑰
乐极生悲。周三石和李亚男本想宾馆云雨一番,结果,好事未曾演绎却惹出祸端,让周三石差点丢掉小命。
原来,我让周三石买单,他包里拿出一沓大钞嚣张,被旁桌潮州烂仔上了眼。看他白白净净戴个眼睛,一口白话,以为是个香港佬。后见她带个学生妹打的先走,一帮人驾车跟在后面,至一极僻静之处,别停出租车,持刀围上来抢劫。
周三石喝多酒,脑子不太灵光,被人刀逼在胸前,死活不肯松手怀里皮包。包里本没什么贵重物品,不过一些业务单据。几个潮州烂仔情势所逼,匆忙之中连捅他腹部三刀,周三石这才松手。也算李亚男倒霉,跟着破财,脖子上戴的一条生日父母所送白金项链,也被歹徒顺手捋去。
翌日。吴真从李亚男处得知此事,转告陈海生。陈海生又来告诉我们。我、许伟、小蘑菇听了大惊,唏嘘着,买了牛奶和水果急忙往医院去。
“周三石在ICU里足足抢救一天一夜,输了3000多毫升血。”周三石二舅妈在医院负责照料,见到我们满脸不满,恨恨道,“这周三石老大不小的人那,越大越不知道好歹,高中因为打架,派出所到处找他人,躲来深圳避风。来这边后,也不正干,整天爱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鬼混,一点不长进,也不长记性,现在惹出这么大事端出来,我看是如何收场为好。他妈省吃俭用聚钱供他上大学容易呀,本来四年毕业的,现在六年还没毕业,真要把他妈气死!”
二舅妈眼里,周三石妥妥一个问题青年,早看他不顺眼,横竖一米八大小伙子,住家里蹭吃蹭住,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二舅妈早对他颇有微辞,背后天天唠叨想让他搬出去,可周三石二舅坚决不同意,道:“妈妈死得早,大姐一手把我拉扯抚养大,无论如何,有姐姐面子在,不能往外赶周三石。”
二舅妈在医院里困了一天一夜,心力憔悴。这人呀,要做不愿意做之事,会心累的。她一见我们火不打一处来,好像找到了发泄渠道,说个不停道:“医生说好险,腹部三刀,肠子断成好几截。的士司机把他送医院来时,盆腔里全是血,再晚一步到医院,估计人就没了!真的,真不知道他这么大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哎,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真是说多了不好,说少了又气人,哎……”
我们得知特护病房里周三石的生命特征平稳,松了一口气,感叹道:“吉人自有天象,周三石命真大!”
周三石二舅妈道:“可不是嘛,医生说,有一刀离胰腺只差一毫米,这是从鬼门关上绕了一圈,阎王爷没收又给放了回来!”周三石二舅妈在医院走廊上唠叨不停,说话机关枪一样“突突”的,我们本想说几句安慰话,可插不上嘴。周三石二舅妈自顾自说道:“今早醒来,他躺在ICU一直干呕,最后呕出来的是绿颜色的胆汁,把他二舅脸都吓绿。他二舅没敢和大姐说实话,打电话还是往轻了说。”
我关心道:“周三石父母怎么说?”
二舅妈道:“大姐已经买了明天飞机票,要飞来深圳照顾周三石。我和他二舅天天都要上班,要不谁有时间照顾他呀!”
小蘑菇问二舅妈:“估计身体什么时候能康复?”
二舅妈道:“医生说,起码要卧床静养大半年。”
医生不让我们进ICU探望,只能爬门上小玻璃窗里远远看他一眼。周三石小脸瘦了一圈,苍白不堪。他挣开眼睛,看见我们,挣扎了一下,想说话,一阵粗喘,又无力地闭上眼睛。
过了半个月,听说周三石康复出院,我们几人买水果去看他。二舅妈开门见是我们,一脸的不高兴。那张讨厌的脸,让我想起简爱里的里德太太。周三石妈妈去了菜场,不在家。见了面,周三石不太理陈海生,见他黑着脸,似乎有事耿耿于怀。这让出门后的陈海生颇觉懊糟,百思不得其解道:“周三石为何对我不理不睬?我哪个地方得罪了他?”
我们三人也奇怪,可又不知道具体原委。
在沙埔头路口大家分手,许伟没有回去,随我来了我住处。许伟进了门,红着脸道:“没米下锅了,还得挪几百块钱救急,三天就还你。”我心里颇踌躇:“上次那一千块钱,许伟提都不提。”不过,兄弟当面借钱,又不能不借。树要皮人要脸嘛,这点面子抹不过去。
许伟钱走后,我想,许伟说三天还钱,就不用想了,这个我有经验,凡说三天就还钱的借债人,潜台词就是——我不打算还钱了!
隔了一星期,许伟见到我道:“今天和周三石通了电话,他怀疑是陈海生点炮。”
“简直晕掉,”我道,“他脑子进水啦,海生好歹自己人,怎么可能做这种缺德事?再说,损人也不利己嘛!”
“周三石说,只有陈海生知道他目的地,烂仔开车把出租车堵在丽景大酒店旁边偏僻路口上,路线掐得很准,堵个正着,绝对自己人点炮。海生天天外面和烂仔混,不是他还能是谁?!”
“周三石纯粹瞎叽巴乱说,我的直觉告诉我,海生兄绝无可能,他蛮讲义气一个人。再说,大家知道周三石月底身上没什么钱,找人劫他有意义吗?!”
许伟挠头道:“这倒也是,这事情确实跷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