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登街是知名食街,流水席吃到天亮方才歇摊。入夜,整条街灯火通明,食客络绎不绝,路两边桌子一字排开,酷似三国对垒军阵。
我们过来,沿街找寻,看吃什么?陈海生建议道:“吃海鲜烧烤,配着生啤,夜宵绝配。”大家一致说----好!我们选了家海鲜烧烤店,窗明几净。老板看来了大单,忙不迭过来招呼大家坐。陈碧真多要了张白色硬塑料椅子,靠在面前,让大家集中放包。
服务员旋即砌来一壶粗茶,那大叶子茶粗糙得不能喝,洗洗碗筷倒挺合适。
此时,初暑夜正柔和,天空与大地融为一体。坐路边可看见城南起伏依稀山廓。山顶,挂着一轮下弦月,不远处,悬着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
眼前情景让我想起泰戈尔《月亮里的老太婆》诗句——
月亮里一间简陋的草房里
住着一位纺纱的老太婆
她的年纪是七十万零二十岁
还中国人浪漫,把月亮里住进吴刚、桂树、玉兔的,想起来很“nice”,泰戈尔太“low”,很“阿三”,竟想到月亮里住着七十万零二十岁老太婆。果真如此,还不如人间和赛嫦娥的碧真兄、阿丽喝酒自在。
我拿过菜单,让小蘑菇点。陈海生在旁道:“小蘑菇,点几个蒜茸生蚝,好吃不贵,鲜美壮阳。”许伟道:“天天壮阳,你每天定时定量吃六味地黄丸补肾,难道还没补够呀!”周三石补一枪道:“他是入不敷出,只怕每天累着五指姑娘。”大家讪笑。
小蘑菇问陈碧真道:“碧真姐,你吃什么?”小蘑菇自来熟,已经碧真姐、阿丽姐叫得亲热。陈碧真道:“生蚝我和阿丽嫌腥,吃不惯,烤点素的,金针菇、土豆、蒜头什么的都行!”小蘑菇问:“帮你们点小黄鱼、对虾吃得惯吗?”陈碧真和阿丽点头。
周三石绅士,问李亚男想吃什么?李亚男怯生生道:“来份蒜泥茄子。”周三石又问吴真,吴真道:“随便。”陈海生插嘴道:“没有随便这道菜。”吴真道:“那我来几串豆腐吧。”许伟道:“你还怪体贴人的,知道你陈哥最爱吃豆腐。”
菜点完,周三石顺便要了40斤大桶装德国生啤。
不一会,服务员用托盘按人头端来一打啤酒杯。大家七手八脚接了,人手一杯。周三石有言在先:“今晚谁也不许装B,都得喝酒,不醉不归!”
美女如云,高朋满座,最是良辰美景!看着这大肚杯,心情敞亮。金黄色生啤灌进杯中,直泛白沫,慢慢溢上杯口,一股股麦芽香便弥漫在空气里。彩色的夜,在凸圆的杯面闪烁不停。
“这德国现酿啤酒品相真不错哦,”我小酌一口,试尝一下啤酒口感,道,“德国生啤都这味,有一点苦,有一点涩,又有一点甘甜。那滋味犹如生活苦尽甘来!”
小蘑菇夸道:“大诗人说话文绉绉的,有哲理有文采!”
这时,服务员端来生蚝,骨骨棱棱的,摆得整齐,上面盖着烤得焦黄的蒜泥。陈海生率端杯道:“来,各位兄弟姊妹,为生蚝干一杯!”我道:“这什么破祝酒辞!”
大家哈哈笑,不过,没人打他面子,一起端起酒杯,干了杯。
一口冰啤酒下去,一股麦芽香酥酥的炸开了舌头上无数个味蕾,又汇聚起来,千军万马一般冲进喉咙、胃,一直爽到心窝窝里,身上毛孔从头到脚依次打开。高兴时分,喝酒不需劝的。大家荷尔蒙分泌飚升,今晚都放开了,有人一号召,大家便积极响应,举杯子齐刷刷来碰,快乐在夏夜里“乒乓”荡漾着。
陈海生见许伟绣花一般喝酒,只拿嘴唇沾了沾啤酒杯,当场揭短道:“兄弟你这样喝酒,太不够弟兄!”许伟看他老是盯着自己,心里不舒服想,“这屌人见风使舵,桌上别人浅抿一口,视而不见,独独看到我,眼睛怪毒怪的!自古长着这鹰钩鼻子之人,没几个不狡猾的!”
此刻,陈海生引以为傲的又高又直的鹰钩鼻子,在许伟眼里是工于算计的标志物!
“那金卡他装自己口袋里,屁都不放一个,吃相太难看。”许伟心底鄙夷着,嘴上半微笑着回击道,“不是你付酒钱吧,往死里喝!要喝先叫吴真喝。”
许伟看到吴真也在浅抿,拿半软半硬的话来堵陈海生的嘴。吴真咬着下嘴唇,尴尬地看着陈海生,别有一番情致。陈海生英雄救美道:“真有你的,和女人斤斤计较。这样吧,后面吴真不喝的,我帮代。”许伟不依不饶道:“什么叫斤斤计较,喝酒前是你说的,让大家不咬装逼比。再说,我要说句话,她是你什么人,要你帮她带酒。”
这一句话让心理上与吴真划归为一队的陈海生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周三石在旁道:“你歇菜吧,稀罕你代酒,她自己不会喝呀?!”
吴真也有血性之人,见状,端起杯子来,当一桌人面一口气干掉整整一杯啤酒。吴真有些酒量,可应酬没什么经验,被别人一激将,端酒一大口猛喝下去,嘴角早溢出啤酒沫来,顺着嘴角脖子流进乳沟。她放下啤酒杯,觉得乳沟里粘粘很不舒服,趁人不注意,侧身拿纸巾擦乳沟啤酒。大家看得明白,都装没看见。吴真穿件黑色T恤,T恤领口大,一低头就会露出胸口白花花一片,早成为男人瞩目之地。
吴真这一较真,倒让身边另外几个女人尴尬。陈碧真擅长啤酒,无所谓,拿杯子一口蒙掉。小蘑菇也喝掉杯中酒。倒是阿丽小口小口在那呷。陈碧真催促阿丽道:“快喝不呢,装什么斯文。”阿丽不满意道:“让我众人面前保持点淑女形象,我也是矜持之人。”陈碧真怼她道:“没喝雄黄酒,你乃矜持之人。”
男女搭配,喝酒不累。
桌上,四男五女,自然间开,主动配对。陈碧真和阿丽百里挑一美人儿;小蘑菇小清新、小时尚;李亚男和吴真,小萝丽型。五大美女,各具风骚,我们这桌早成周边狂蜂浪蝶得夺目点。
陈碧真和阿丽分列我左右,看来,左拥右抱既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做到左右平衡并不容易。我说话得时时掂量着。有位女学生捧玫瑰花挨桌推销,看我们桌上美女环绕,站身边不走。大家起哄,让我花钱买玫瑰献给美女。我没犹豫,花60元拿了两束,一束献陈碧真,一束献阿丽。
送完玫瑰,我心底直后悔,同时送花给两位女孩子,不如不送,让她们彼此都没有获得惊喜感和幸福感。
阿丽道:“你的碧真兄最喜欢玫瑰化,你送她就好,我们就不要凑这个热闹呢。”陈碧真不依不饶道:“浪费钱,我哪天晚上不收一大摞玫瑰花。”阿丽尖着声音道:“呦呦呦!还没进门就知道省钱啦。”“你个死阿丽,乱嚼舌头根子!”陈碧真话虽这么说,脸上颜色却像啤酒勾兑了红酒,一抹红在皮肤上渲染开来。
许伟道:“秦哥,你该刮刮胡子了,一脸毛茬子。”我道:“三天没刮胡子就这样。”许伟道:“窝囊死,胡子就该一天一刮!”
大家正说闹着,周三石天地通响。他看了号码,食指压在唇上噤声状道:“诗琦来电话,嘘--,”诗琦是她家乡女朋友。“今晚加班,喂喂喂--,我这边信号不太好,现在正在回家路上。”
周三石说谎不打草稿,随口就来。
听出来,对面专门打电话来吵架的,里面不依不饶嚷嚷着。天地通信号不好,声音时断时续,让小情侣隔着千里吵架吵得不痛快。周三石看情形不对,起身去街边找信号杆。
许伟看着周三石背影道:“诗琦不放心周三石,深更半夜常打电话查岗。”陈海生道:“两人天天不在一起,也不知道哪有这么多架吵。”我玩笑道:“吵架是恋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许伟不失时宜道:“精辟!”
老半天,周三石才回来。陈海生道:“靠,闹洋气,吵架都要找电线杆子吵。”
等周三石回来,大家嚷嚷他离桌太久,要罚他酒。周三石也不谦让,笑说:“渴了。”拿杯就喝。周三石喝啤酒如喝水,玩的一样,从来不醉。一次,酒吧喝啤酒,他差点把请客老乡喝破产,江湖上留下雅号--周扒皮。
周三石今晚喝得爽,直嫌服务员打啤酒速度慢。服务员笑道:“酒从桶里淌下来有沫子,所以慢,光给你打沫子不压实,怕你们太吃亏,你说是不是?!”周三石打着酒嗝道:“你站啤酒桶边,专门打啤酒,不然,酒供应不上。”
陈碧真道:“没想到,巴登街这么热闹。”老深圳周三石道:“巴登街深圳著名红灯区。”小蘑菇道:“听说过,不过看不出来红灯区样子。”周三石道:“明面桑拿洗浴发廊,背街城中村满巷子站的暗娼,一百块随便挑。”小蘑菇道:“你怎么这么了解,可别把许伟带坏,他那心天天猫抓一样不安分!”周三石道:“小蘑菇,有你这母老虎看着,他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小蘑菇道:“那可说不准,他可是电线杆上绑鸡毛---好大掸子!”
周三石道:“深圳本地人,喜欢跑这巴登街把北妹。”小蘑菇不解道:“为什么把北妹?”周三石道:“广东个子偏矮,喜欢北妹大长腿。男人玩什么,不就图个新鲜。”小蘑菇道:“你这话绝对了,碧真姐、阿丽都南方人,一样大长腿。”
阿丽蹙着眉,嫌弃小蘑菇拿自己如此不着调类比。
周三石道:“广东人眼里,出了粤港澳都是内地人。”陈海生道:“我们楼里住一个香港人,开大货车的,在香港有老婆有孩子,这边包了一个四川妹,刚大学毕业,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许伟道:“开大货车的在香港是底层人,一月拿两、三万港,到深圳摇身一变,也是有钱人。”我道:“皇岗、下沙著名二奶村,满村二奶,来自全国各地,那些香港人不是建筑工人就是大货车司机。”
陈海生感慨道:“哎--,在深圳要是没有钱,白天没屌用,晚上屌没用!”
小蘑菇道:“四人臭味相投,越来越低级趣味。”陈碧真赞同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陈海生道:“小蘑菇,你不是经常表扬大诗人有事业心嘛。”小蘑菇道:“是比你们强多了,不过也被你们带坏,你们是大染缸!”
许伟起身去洗手间,好久不回来。周三石道:“许伟又去呕酒了。”阿丽道:“他没喝多少。”小蘑菇道:“许伟天生不能喝酒,身体里缺解酒酶,一沾酒就醉。”陈碧真道:“要不要去人看看呀?可别出事!”小蘑菇道:“没事,他每次都这样,呕出来就清醒了。”陈海生道:“他酒肠子浅,喝点就吐。人家醉酒醉心,许伟醉酒不醉心,不用担心,呕过还能喝。”
果不其然,许伟呕完酒出来,反而清醒了,照样端杯。
周三石道:“许伟,你这不叫不能喝酒,这叫‘醉能喝’。”
李亚男在桌子上像只猫,一直粘着周三石,腻歪得不行。她身子还没长全,很是单薄,穿件透视黑纱裙像一张风能吹走的底片。周三石剑眉星眼、风流倜傥,早把刘亚男撩拨成小花痴,几乎蜷伏在到周三石怀里。
陈碧真见李亚男举止粗鲁,捺腿坐姿很是不雅,面上虽然尊重,心底早轻看了。
酒正酣,大家热络起来,兄弟长,姐妹短的,酒下得更猛。
我看准时机,开口道:“碧真兄,小蘑菇来深圳几个月一直找不到工作,你人脉广,看能不能帮她找个工作?”
陈碧真问道:“小蘑菇,你还能不能上舞台?”
小蘑菇挠头道:“碧真姐姐,我久不练功,腰身子都板了,上不了舞台。”
陈碧真犯愁道:“我和阿丽都混娱乐圈的,别的行当也不认识什么人。”
小蘑菇道:“娱乐场所能做的很多,做什么都行。深圳生活压力太大,我不出去工作,在深圳根本无法生存下去。许伟赚那点钱,交完房租、水电煤气,去掉电话、BB机费用所剩无几。家里带几千块钱过来,已经贴光,现在火烧眉毛,一天等不急了。”
“娱乐场所咨客、服务员太累,薪水又少,只有做台来钱快,可......”
“我可以坐台呀,反正不出台,赚了钱度过难关,再物色合适工作。”
陈碧真不说话,眼睛看看许伟。
许伟道:“小蘑菇为人我知道,我相信她,不是乱来的人。”
“深圳笑贫不笑娼,坐台让人听起来不好听,不过,没得法子,现在需要钱,不会唱歌不会弹琴,无技压身,坐台就坐台吧。”
“你想好,坐台凭你这条件,妈咪抢都抢不过来。”
“坐台一月能有多少收入?”
“一月进账万把两万块钱没问题。”
“那我决定坐台去!”
“那我帮你联系好,就带你过去。”
小蘑菇举杯敬陈碧真,真诚道:“碧真姐,谢谢你帮忙,等我赚钱了,一定好好酬谢你!”
“都好姐妹,别客气呢。”
天微微亮起,个个皆有醉意。陈碧真见我说话开始啰嗦,道:“差不多,别喝了!”我摆谱拿大,拽过包递给交给周三石,吩咐小弟一样,道:“周兄,我包里有钱,你帮我去买下单。”周三石现在手头紧,也不争了。他打开包,一下拽出两沓崭新大钞来,炫耀地在空中抖了抖,道:“乖,秦哥当领导了,气势就是不一样,包里现金一沓一沓的。”
我身上带这么多现金,下午银行刚提的,准备晚上还陈碧真钱,几场酒,早忘了这茬子事。
路边,我招手帮陈碧真和阿丽拦出租车。周三石不避众人,像炫耀战利品的胜利者,怀里搂着李亚男大大咧咧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那李亚男够意思,把吴真带过来,现在丢下小姐妹不管不问,直接和周三石走了。
我抬头一看,吴真孤单站在原地,与大家面面相觑,道:“这周三石是猪油蒙了心吧,火急火燎的,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天已经蒙蒙发亮,正是犯困疲劳时分。没法子,陈海生还要花几十块钱兜个大圈子送吴真回家,气得路上直骂道:“我操,这周三石真是见屄打盹!见了女人,忘了爹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