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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线部主任卜献石最近上蹿下跳的，急于各种场合表现自己，表现欲特别强烈。逢周末评报会，积极主动要求发言。胡总特意选星期六开评报会，每人可以多算一天加班工资。这样开会，可以增加收入，大家没有怨言。
早报效益好，弄得党报那边人眼红，说当时怪不得卜献石头馋蜜罐要去早报，眼光还是毒辣。你看他现在，不仅提了主任，收入也比党报多出一大块来，简直未卜先知。他是派子里劝瘸子，不然，就他那邋遢样，一辈子挨不到他当主任的。
这日开评报会，卜献石打开笔记本，逻辑思维完整，一二三头头是道：早报和日报关注点应有所偏重和不同，要扎根基层，贴近群众，倾听民声。热线报道要牢固树立为民服务意识，牢牢围绕群众关心的“民生大事”“生活小事”报道，帮助解决群众“急难愁盼”的问题，不要长篇累牍地刊登市领导不痛不痒的活动消息。
胡总编听在耳里，心里像盘旋着一只苍蝇一样，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早上吃红皮山芋不小心吞咽下一块山芋皮，现在窝胃里没有消化，不停地在发酵和嗝气。他觉得卜献石的发言超越了业务探讨的范畴，听起来是对早报办报理念的隐隐批评。尤其对卜献石说的要减少报道市领导活动的观点很不认同，在他认知中，报人须有政治家办报的思想觉悟，市领导活动不仅需要报道，还应该重点报道。这张早报更要及时准确地报道市委市政府的相关方针政策，引领全市人民走在弯道超车的康庄大道上。
卜献石私里发牢骚道：“天天热线版上尽等一些抓小蟊贼的、缺窨井盖的、送锦旗的小豆腐块稿件糊弄老百姓。”
有人反驳他道：“你想得太多了，领导干一届两届就要走，管你报纸死活。再说，报社领导在任上把上面马屁拍舒服了，到时候被提拔，拍拍屁股绝尘就走了。要是天天像你这样找茬，估计乌纱帽都保不住！”
卜献石此言有的放矢，有感而发。可是被小白传到胡总编耳朵里，让他现在已看见卜献石就一头脑子。不过，老百姓遇到不平之情，还是习惯来报社找记者投诉，希望报纸能为他们伸冤。前几日，一少妇跑来热线部投诉，说在电信办了个69元手机套餐，近日，老是欠费停机啊，打出话费单一看，非常气愤，被莫名其妙乱收费了大半年，无辜冒出彩铃、长途漫游、来电显示等多项费用，这些都不是自己要求开通的，电信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抢钱”。这位少妇来早报投诉，强烈要求曝光这种乱收费行为。
热线部副主任伏云云热情接待，拿出录音笔把少妇的投诉内容详细录制下来，准备写一篇火力四射的批评稿。她刚当上副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干出点成绩来，对待工作热情澎湃，天天一脸为民请命的殷切。
少妇走后，伏云云和卜献石汇报道：“三大运营商乱收费现象是常态，真让人气愤，我要写篇社会新闻，揭露通信运营商乱收费现象。”
卜献石语重心长道：“小伏，你傻呀，稿件写出来，编委会也不会让你通过，可能还要被胡主编骂。你用脚想想也能 知道，广告部一定会来告状，这三家通信运营商你说哪一家不是早报广告大客户，每年给报社不少广告费的。你这一曝光，人家翻脸不和你合作，大客户丢失，这不就是丢的真金白银，你说是不是？！”
伏云云埋怨道：““上天一个老奶奶来我们部门投诉，说银行诱导，把她100万存款买成了理财产品，结果采访了一下午，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也被枪毙了，哎---，热线这活真难干。我们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里外不是人。”
卜献石安慰道：“你写成稿子不能上版的，都算你工分的，这个你不用担心，上次和胡总汇报，他也同意的。”
隔壁编辑部几位编辑正编版，听伏云云在发牢骚，个个捂嘴偷笑。
卜献石叹了气，语重心长道：“广告大客户都是衣食父母，胡总一再叮嘱，没事你拿棒子戳老虎鼻孔眼做什么，找死呀？！年底年终奖烫手呀？！”
热线版面编辑关云路听了，接话头道：“我天天编这热线版烦死，记者一天到晚写的小豆腐块，一点深度广度没有，尽写些送锦旗抓小蟊贼的屁大的事。”
戴隹阳被撤职后，早报编委会一直空着一个副总编辑位置。几位中层眼睛都盯着这位置。小白、卜献石是热门人选。报社卡位战历来激烈，一个级别一种待遇，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报社党委班子传出风来，最近要搞副总编竞聘上岗，程序是竞聘演讲专家打分加民主测评。
那小白一改骄横形象，这两天见谁都满面春风。他的脸让我想起雷锋日记：对待同志要像春风一般温暖！他要团结报社所有能团结之人，连我这不跟他摇尾巴的，也成为他的争取对象。
小白选了个周末，让编辑部编辑下夜班不走，要吃个夜宵讨论一下眼前工作。夜宵还是吃火锅。用小白那话讲：吃火锅好，工作和日子都要红红火火！
到火锅店，小白点的全蔬菜，点了两盘羊肉，倒下锅没烫熟，就被大家筷子捞走了。付赢拿筷子在空锅里捞了两下没捞到东西，玩笑道：“主任，你这请吃火锅，只点这么两小盘羊肉，一倒进锅里就潜水了，这么多人，脱鞋子下去捞都捞不到。”
小白笑道：“养生专家说，少吃肉多吃素，对身体好！”说着话，又随手倒了两盘豆皮下去。大美腿李喃青道：“锅里光豆皮，筷子一伸进去，豆皮直抱筷子。”
小白不好意思，招手叫过服务员，再要了两盘黑毛肚。难得他大方一次！小白道：“我得大方点，不然，不穿裤子的又八卦我。”李喃青编辑娱乐版面，天天刊登明星出轨、离婚等八卦消息，因此，有同事背后叫她“李八卦”。
关云山道：“酒桌上来点荤的，气氛就好。”付赢爱撩骚，说话干挖，酒桌上调戏李喃青道：“‘大美腿’那腿又直又细，从后面尅一下，一定爽歪歪。”大家借酒劲起哄，都说：“再来几句荤的，气氛更是好得很。”
付赢有眼力劲，脑子活，反应快，什么场合知道说什么话，报社从上到下，没有人不喜欢他。
李喃青听付赢桌上拿她开涮，笑骂：“你这小揪子，毛都没长齐，就调戏你大姐，不要给我一把掐掉你那小嫩尖儿。”小白道：“你当人家大青年裤兜里揣的牙签呀！”李喃青毫不示弱道：“就他那小糠鸡，来，包把他毛薅一根不剩。”
关云路道：“屁股大女人，估计也就耿彪能吼得住！”
李喃青道：“关云路，我看你现在也学海的了。”付赢道：“你说一夜八次郎呀，他当然吼得住！”李喃青道：“我不相信他能一夜八次郎，男人就爱吹牛。”付赢道：“我相信，他确实有实力。”李喃青道：“你怎么知道的。”关云路道：“反正我相信，这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小白看大家喝得差不多了，这不露声色道：“吃半拉拉的，和大家透个底，一星期后竞聘副总编，希望大家投我一票。”我心皴道：“这鸟人真能沉住气，怪不得今天满脸堆笑，原来如此！”
小白桌上谦虚，请大家架势，心里暗自得意。原来胡主编早私下交底，要把副主编位置给他。在小白眼里，这民主测评不过走一走形式而已。
一星期后，副总编开始竞聘，几人走程序报名，资格审查，民主推荐，竞聘演讲及现场答辩，最后专家打分，民主测评。发榜：采访部主任王绥当选。既不是热门人选小白，也不是热门人选卜献石。两热门双双落选，又让众人大跌了一把眼镜。
报社人事变动，真不是一般人弄得清楚的。同事都虚着安慰心情不佳的小白。关云路落选副主任后，把小白和自己说过的话，复叙一遍安慰小白：莫为浮云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
小白非常纳闷：“自己笔试、面试、综合得分明明排名第一，当选应该是手把手稳掐的事情，怎么会黄掉？这到底哪个关节出了差错？”小白百思不得其解：“胡主编那边打点到位，同事这边，也拉了票，基本跑票，竞聘演讲及现场答辩滴水不露，煮熟的鸭子怎么就飞走了呢？”
小白苦着脸来到胡主编办公室。
胡主编关了门，叹了气道：“决定人选的前一天晚上，上面一位大领导打来一个电话，改变了一切。你也知道的，报社党委班子并不是一人说了算的。”小白抢白道：“这些大领导真的闲蛋疼，怎么老是干扰报社的正常人事变动。”胡总编安慰道:“你想想，我们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这就是现实。栾主任，稍安勿躁，只要有我在，你一定还有机会的。”
小白点头。虽心有不甘，可不点头又能如何？
隔了一个星期，小白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付赢请他吃火锅，并请部门同仁参加，算慰籍一下大主任。小白恨恨道：“王绥虚虚拍拍一个人，三斤鸭子二斤半嘴，大水嘴子，除了能吹牛比能摆忽之外，业务能力哪能和我比，里面一定有猫腻！”关云路道：“别看他一脸的真诚，其实，他是个阴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小白道：“我们一起出来的，我能不了解他嘛！”付赢道：“天天听他评报会上吹，就没见他写过什么像样的大稿件。”
小白见我不说话，问道：“秦三叠，你说说王绥这人。”我实沉道：“他非常有水平，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说整个报社，才华能出其左者不多也，能让我服的，其一人也！” 付赢端杯道：“喝酒，之乎者也的，尽说点别人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大实话。”
关云路道：“不过，王绥当选，耿彪间接受益，现在暂时宣布在记者部主持工作，等部门再改选，成为正职应是板上钉钉子。”
李喃青道：“那家伙才真的虚虚拍拍的，有奶就是娘，见领导就是一条哈巴狗，恨不得能跪下来添领导屁眼，见到下属立马就是一条恶狗，穷凶极恶。”
关云路道：“听说，前天章小惠过生日，接受了耿飚的求婚，答应做他女朋友。”
李喃青道：“记者部刘弹琴也去参加了生日宴会，回来讲的，说耿彪直接跪在章小惠面前，送上一枚钻戒，求婚成功。”
关云路道：“那小子大学里谈了个对象，现在还瓜耷着，现在改弦易辙又追别人，这样的人品德有问题，不是个东西。”
李喃清道：“男人都这样，没有几个好东西！”
小白苦涩道：“你这样打击面太宽不好，我觉得我比较专一。”
大家挨个敬小白酒。小白心里难受，觉得一步错步步错，三年之内恐怕副总编没戏！尤其王绥路过他身边那个傲娇小眼神更让他受不了。小白少见地把自己灌得烂醉，双手撑住脸，双肘撑在桌面上，头昏沉到不行。眼前的同事和桌子，在他眼睛和脑子里不停旋转。
付赢送小白回家，路上眼泪扒拉的，吐得稀里哗啦。到了小白家小区，他却不走了，躺倒在小区草坪上打起呼来。好在付赢年轻力壮，天天跑健身房，弯身背起小白上楼，一直把他送进家门，方才离去。
第二天，小白来单位，耷拉着头萎靡不振，像害了一场大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