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只待了三天,就要回去。我答应妈妈:“无论如何,我会回家参加早报面试。”妈妈为省钱,高低不肯坐飞机回连,让我帮她买张火车票,要坐火车回去。我苦劝,妈妈不听,说能省一分是一分。
我买了站台票,送妈妈上火车。火车缓缓离开深圳火车站站台,消失在视线里。
我热泪盈眶,想起一句话--“妈妈的方向,就是家的方向!”
听着远处车轮隆隆声越来越弱,整个世界,只剩下两根在阳光下发光的铁轨,伸向远方。
承载我们人生的,唯有两样--亲情和爱情!
晚上,在“飞碟”音乐吧,我一晚无语,默默喝着啤酒。阿丽预感到:我将要下决心做某一件事情,而这又是人生的重大决定,唯有如此,才会呈现出这样的表情!阿丽内心忐忑不安,他已经预感到了我的选择,特别弹奏了肖邦的三号小练习曲《离别》----
开头纯朴的和声音型,如远方故乡的风笛,悠缓奏响,宛如在柔美地抒发着对故乡美好的向往与怀念;进入B段,踏板频踩和双音远跳,呈现出犹豫和思念在内心复杂纠缠的情绪变化;到了重现部,情绪哀愁绝望,眷侣结束部分在叹息般下行的旋律中,表现出一种绵绵不绝、哀婉惆怅的情绪。
离别的情绪笼罩了整个夜晚。让我想起了俄国诗人巴拉丁斯基的诗歌《离别》诗句--
我们早已分别,难得再见
我一生中迷人的日子太短,太短
再也听不到那绵绵的情语
再也不能贪享那爱的迷恋
我拥有的一切顿时消失
景物全非……爱梦难圆
我从幸福中得到的
唯有悲伤和辛酸
送阿丽回到住处,我决心和她促膝长谈。月亮黄黄的,像一只耳朵悬浮在虚空中。窗外,几只鸽子掠过楼顶,腹部被灯光照射得色彩变幻无穷,像一群彩色纸鸢在气流之上翱翔着。房间地面上,黑白世界分明,如同我们正在交谈的话题与观点,泾渭分明。
这个夜晚,适合谈严肃话题,可以无所顾忌,不用担心看清对方不快的脸和表情。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恋家?”
“《乐记》说,人生而静,天之性也!回家不过是想寻一个本心安静。”
“你也真能,我和你探讨生活,你却和我探讨哲学。”说着话,阿丽眼圈红了。
我过去,坐阿丽身边,搂她入怀。
“我妈妈怀孕期间去山里挖竹笋,山涧沟里洗脚,身体进了邪寒,不幸患上严重心脏病。医生一再叮嘱,先不要孩子治疗心脏病,否则,恐会病情加重。妈妈为了要我,发愿念一万遍《佛说长寿护诸童子陀罗尼经》,哎--,妈妈生我后,一病不起。我十岁那年撒手人寰。”
阿丽喃喃自语,好像在和上弦月说话。她眼泪噙在眼眶里,里面有无数个金黄色月芽儿。这月芽儿是一种对生活、爱情和亲情的渴望。看着阿丽,我心里涌出怜爱,决心回家的念头开始动摇。
阿丽继续说道:“妈妈告诉我,生我前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坐在一朵莲花上出生。有算命者说,这是佛缘,放家里养不住的,是要出去的。小时候,外婆和妈妈逢朔望之日必带我去庙里上香。妈妈是好人,可命不长。爸爸说,生我后一直病恹恹的。”
此时,阿丽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其茫然无助之神情,让她楚楚动人。
“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哎--,”阿丽长叹道,“我以为我是王三姐,绣球撞天婚打到了薛仁贵。”
“一方蛐蛐吃一方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热爱自己的家乡。那一片山头,那一片海,想起来竟然让我要热泪盈眶。
我喜欢山林野趣,别有襟抱,早就不求闻达。我回家,就像鱼入大海鸟归山林。”
“你回家的理由如此荒唐无理,只为了每日里可以观花修竹,可以饮酒作诗为乐,简直匪夷所思。”阿丽说,“你言说报社最是那贪人廉、淫人洁、佞人直之地,回家的理由,却是连云港要成立一家早报,可以重操旧业,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我喉结蠕动着,看着阿丽,心里有一点痛,却说不出一句体谅话来。黑夜里,房间里飘浮着“友谊”牌雪花膏味道。这么多年来,阿丽没有改变这样一个习惯,闻着“友谊”牌雪花膏的味道,仿佛依偎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
阿丽脖颈一个一个字蠕动着,美丽曲线像一只美丽白天鹅。我多么渴望眼前这位性情贤淑、深明礼义的美人,能和我在中东部的一个海滨小城里相敬如宾一辈子。”
我隐秘心灵深处有一种情感告诉我,回家不是选择题,是必答题。面对妈妈千里之遥的要求,我无法也无权拒绝。而且,我这个选择,根本不是对错的问题,更不是得失的问题。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父母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