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赛新婚。两个热血男女,正是贪嘴年龄,连日如胶似漆!我像一匹下坡野马,冲锋陷阵,若天下第一泉“趵突泉”,喷涌不息。
阿丽习惯冲凉,觉得身上有汗,就会冲一下,始觉身子干爽,可在我家唯一不便的,冲凉要上下楼跑,而且避不开家人耳目。浴室乃内楼梯阁间改造,浴室门开在一楼踏步间,与客厅正门紧挨着。
阿丽几次洗浴出来,穿得清凉,恰巧爸爸进客厅,让她当场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羞得无地自容,愧得脸红脖子粗。阿丽和我说,我说解决不了,唯一办法,以后房屋改造,在二楼加盖一间浴室,不过动作太大,目前说来容易实现难。
晚上,父母和两个妹妹不在家,阿丽冲凉。我敲门。
阿丽问:“干嘛。”我问道:“要不要送个毛巾什么的?”阿丽道:“扯呢,我什么时候忘记过带毛巾。”我说:“要不要帮你搓搓背?”里面不应,只有花洒水流声音。我嬉笑道:“咱们两个洗,洗上两三个时辰,任它地下水淹着搁架的腿。”阿丽开了门,右手臂掩着胸,左手掩着私处道:“敲敲敲,你是我的爷,我算是服了你。”
卧室,风流温柔之乡。阿丽洗完澡,精神十足。她去院外河边冷衫树下拽来一枝白色睡莲,插在透明的锤纹金边方缸玻璃大花瓶中。月色中,开放了一天的睡莲羞涩地闭起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我的怀里,像白雾里发出呓语的一个少女的梦,透着清凉。我看着月光下白色睡裙里阿丽隐隐的身体,戏谑道:“少年春衫薄如纱。”
阿丽不理我,自言自语道:“少年春闹之时,欢愉短暂。不久,琼花开放,春天就将凋敝。”
阿丽来我家第一个周末,窗外阳光灿烂。
阿丽赖床,我叮嘱妈妈声音小一点,不要惊扰她。等阿丽起床,阳光已越过东窗照进厨房,在地面上洒下枝叶的轮廓。阳光与地面形成强烈的明暗关系,让生活折射出清新、健康、和谐的气息。
妈妈带着小染、雨璇在厨房择韭菜,见我和阿丽下楼,爱怜道:“阿丽,今天包三鲜饺子给你吃。”我知道,这是我家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阿丽问:“阿姨,哪三鲜?”妈妈道:“猪肉馅,加韭菜、虾仁和香菇。”阿丽道:“阿姨,一定好吃的!”
包素三鲜饺子招待阿丽,妈妈意在回馈深圳之行阿丽的盛情款待。
阿丽来这三天,为让她吃好喝好,妈妈勤勉下橱,饭菜顿顿不重样,鲫鱼烧雪里蕻、鸡丝炖猫儿饺、鳝鱼红烧五花肉、面疙瘩嘟海砺子等家乡土菜,妈妈尽着心弄,想着法子要留住阿丽的胃。
谚语云:要想留住人,先要留住胃!妈妈心底早把阿丽当作家人。
早餐鸡蛋牛奶。我拿起一个鸡蛋剥,问道:“刚才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呀,一见我下楼,都不说话。”妈妈满脸笑意,两妹妹抿嘴吃吃笑。我到里间倒开水喝,妈妈背着阿丽小声道:“小染说你夜里没在书房睡觉。”我一听,脸大热,妹妹夜里应该听到动静,背后和妈妈说了。我佯装没听见,更不搭话。妈妈唠叨道:“你们起得太晚,太阳公公都爬到竿梢上了,早餐吃完已经中午,午餐还怎么吃得下?!”
妈妈觉得阿丽瘦了点,说要让她胖一些,这样更富态受看。听说阿丽时常胃疼,妈妈专门去了趟离家不远的农产品直销市场,买了红米、黑米和上好东北新大米,按比例三合一熬粥,特意叮嘱让阿丽多喝点。
妈妈熬粥好喝,热水开放米下锅,急火熬,熬到米在锅里呈青红青黑青白色,要化未化、半硬半软之际,掌握好火候赶快装碗,此时大米粘软爽口,一米粒一米粒的,并不会花糊掉,家人特喜欢。这等好粥,阿丽却并不爱喝,嫌稀;那大白面馒头,蒸得热气腾腾的,阿丽却难以下咽。她南方人,吃不惯面食,早中晚必须吃米饭。我和妈妈说:“早上不要再上馒头,早餐可以弄点牛奶、鸡蛋、油条、豆浆。”
吃好早餐,阿丽端着碗筷去里间刷,边刷边说道:“阿姨,原来家里吃什么,就吃什么,别因为我,特别加菜。”妈妈道:“都家常菜,你那么瘦,身子看起来弱弱的,得好好补补。”阿丽道:“阿姨,我不瘦,只是看起来瘦。”我小声附耳道:“看起来瘦,摸起来有肉!”阿丽避开家人,眼睛看着我下身,张开右手勒成利爪状,表情夸张的一字一字发出唇语:“老鹰抓小鸡,哼!”
妈妈没看见,坐院子里小板凳上择菜,道:“再胖几斤更俊!”
妈妈把阿丽当作未过门儿媳妇,对她疼爱有加。私下,家人关门闲聊,妈妈老观念,说儿媳妇要富态才有福气,不能尖嘴猴腮,会命苦。雨璇反驳道:“妈哎,阿丽姐那是模特身材,不肥不瘦的,我想尽方法,晚上饿着不吃,都没法控制到她那样。”
雨璇标准美人胚子,容貌闭花羞月,同学称她校花。
阿丽刷完碗筷,端矮凳过来,帮妈妈择韭菜。阿丽道:“一会包完饺子,我下厨房炒两个湖南菜给阿姨尝尝。”雨璇道:“能吃到阿丽姐做的正宗湘菜,好期待!”
湘妹子能吃辣,虽然新浦菜属川系分支,阿丽吃起来,仍觉辣得不够味。
我道:“阿丽,食街新开一家湘菜馆,有时间带你尝尝菜。”
阿丽还没说话,妈妈先说了话:“外面东西死贵,也不卫生,不要老出去吃,糟蹋钱!”
阿丽道:“阿姨说得对,深圳天天吃外卖,早吃腻,再说餐厅也不卫生,还在家吃舒服。”
小染在旁道:“大哥,别老在外面吃饭,很多餐馆用的地沟油。”
阿丽道:“在深圳,老吃外卖,海吃胡吃的,得了胃病,最近,胃老疼,还胀、泛酸,消化也不好。”
妈妈兑的饺馅子端上桌,大家分工明确,开始包饺子。妈妈揉面、切面;小染擀饺皮;我、阿丽和雨璇负责包。雨璇奇怪道:“今天妈妈怎么不算账?”我和小染会心笑。
爸爸、妈妈最大爱好,爱算饭菜搁饭店能卖多少钱?这算术题让爸妈乐此不疲。比如饺子,妈妈爱扳手指头算,饺皮多少钱?饺馅多少钱?加上油盐、煤气费用,一共花多少成本?饭店这些饺子要卖多少钱?每次算完账,爸爸、妈妈都为自己节约了一大笔开销,内心滋生出极大的成就感!
我拿起妈妈所包饺子道:“妈,你包一辈子饺子,还鼓肚子躺着,好难看,你看人家阿丽包的,立起来多秀气。”妈妈满肚子俚语,张嘴就道:“巧妇做,拙妇嫌。”小染道:“妈包几十年你也没嫌弃,今天阿丽来,你倒是嫌弃起妈来。”小染说话有煽动性,有艺术,她这一说,我自然接不上话。雨璇道:“就是,从来包饺子没见你伸手,还嫌东嫌西的。”妈妈道:“老话讲,娶了媳妇嫌弃娘。”
“妈妈土话最多,一套一套的,阿丽,说几句给你听听,”我学说妈妈土话道,“‘小狗爬墙窑,哪块砖瓦是你的’‘人大呆狗大苯’‘干到老学到老,88岁也要学一巧’。”
我学妈妈那方言俚语,惹得一片笑语。
不一会,饺子包出一大片。阿丽去冰箱找食材,要亲自下橱做两道湘菜。她看到冰箱里竟有腊肉,眼里一亮,惊喜道:“中午来个蒜苗炒腊肉,再来个手撕包菜。”妈妈道:“冰箱里有虾子、八爪鱼,你看要不要吃?”阿丽道:“还要吃饺子呢,不用做那么多菜。”
妈妈开心,拿过阿丽手上的蒜苗和蒜苗,道:“我去理了洗干净,下手活我来干,再给你准备好姜蒜,一会儿你掌厨。”阿丽不让,道:“阿姨,我自己来。”
阿丽炒个蔬菜,调味品准备一大堆。我里里外外帮阿丽拿葱找蒜,送油递糖。阿丽把食材洗净切齐,并不急着下锅,说道:“叔叔没到家,这菜炒早呢,一凉下来,口感不好。”
妈妈开锅下饺子。第一锅热气腾腾饺子刚出锅,爸爸哼着小曲推院门进来。妈妈笑道:“这是狗鼻子,一路寻着香味回来的。”雨璇道:“我爸真会卡时间,饭一上桌,人就进门。”
阿丽见叔叔回来,开始炒菜。妈妈站在身后看阿丽掌勺,脸上皱纹水波般荡漾开来。阿丽身手敏捷,噼里啪啦,一阵功夫,两个热炒端上桌来。
爸爸高兴,拿出酒来要喝二两。
端上桌这两道菜给家人很大震撼:一道手撕包菜,半个包菜加了约莫二三十多个红辣椒。整辣椒一剖为二,小手指长,里面夹着辣椒籽,并不剥清。菜一出锅,让我想到“祖国江山一片红”那张文革票;另一道蒜苗炒腊肉,回锅肉炒法,红辣椒,绿辣椒,蒜瓣占了大半盘,红绿黄青搭配得像一张京剧花旦脸谱。
我一口腊肉吃下嘴,辣得满头汗,够辣,够劲,过瘾。两个妹妹吃了,大赞特赞,说下饭,爸爸和妈妈各夹一口,再不伸筷子。我妈咳着道:“我吃不了,心脏都要辣出来!”阿丽这个辣,干辣干辣的,只有辣味,不像川菜,伴有麻味。
妈妈惊叹道:“阿丽这么能吃辣呀。”小染道:“怪不得,说湘妹子火辣,百闻不如一见!”我玩笑道:“阿丽,你去苏州无锡吴语一带,一天无法生活,那边做菜全甜丝丝的。”
爸爸道:“我年轻时候出差去湖南长沙,才知道湖南人有多能吃辣。在工厂食堂里,端上来的米饭里都放辣椒。”
雨璇道:“哇晒,这么夸张?”
爸爸道:“毛主席说:越爱吃辣椒的就越革命!吃辣椒者最有斗争精神。为建立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志士里有一半是湖南人,我说,湖南人撑起了半个中国革命史。”
三鲜饺子味道鲜美,阿丽吃了一大碟子,直呼饺子吃得偎贴。她虽不太吃面食,却喜欢吃北方饺子。妈妈怕阿丽吃不饱,一直往阿丽盘中拨饺子,不停嚷嚷道:“多吃点,多吃点。”阿丽道:“阿丽,别给我添了,我都吃撑呢!”
爸爸兴致高,两杯下肚,话多起来,问:“看新闻说海州湾昨晚地震,3.6级,你们有没有震感呀?”
小染道:“我那时候早睡着,不知道。”
雨璇道:“我看完书,刚关灯,感觉人和床飘,还以为幻觉,原来昨晚地震啦,爸爸这不说我还不知道。”
阿丽问:“叔叔,您是建筑工程师,家里小楼能抗住几级地震?”
问到了爸爸专业,爸爸眉毛一扬,打开话匣子道:“连云港地理位置特殊,房屋抗震一直是个大难题。原来新浦地区是一片汪洋大海,清朝郯城8.3级大地震,一城房屋几近倒塌,海水退出去几十公里,才有了现在新浦地区。脚下海床,地下海淤泥有十八米厚,再下面是八米岩石层,再下面还有淤泥层,所以,连云港盖楼不打桩不是全混凝土浇制的房屋抗震等级都不够的……”
妈妈给爸爸拨了几个饺子,打断爸爸话头道:“饺子要冷了,快吃吧。”
爸爸这才换了话题,问起阿丽家里情况。
我插嘴道:“她妈妈老家产驴,唐代黔州道人。”
阿丽妈妈黔西南人。她习惯性想拿筷子打我,刚欲抬胳膊,见一桌人,立觉不妥,又优雅放下。阿丽爸爸入伍,部队驻扎黔西南州,认识阿丽妈妈,后转业回地方,阿丽妈妈嫁去湖南宜章。阿丽小脾气倔犟,深圳拌嘴,我常说她是驴,有黔西南驴之基因。第一次说,把阿丽气得够呛,几天不理我。
爸爸问起黔西南州,阿丽小学暑假常去外婆家,绘声绘色和爸爸说起当地的风俗:布依族蜡染、刺绣的裙子、苗族蒸制的花糍米饭、仡佬族婚俗“鸡卦酒”……妈妈怕爸爸喝酒话多,打断爸爸话头道:“你快点喝,饺子都要凉了。”
爸爸又问起阿丽家乡宜章有什么风景名胜?阿丽刚欲说话,我插嘴道:“湘南民风彪悍,革命者多,土匪也很多。”阿丽道:“你胡扯,我们宜章背倚三湘四水,古称‘楚粤之孔道’,有玉溪河和莽山。叔叔,欢迎您有时间来我们宜章。”
爸爸道:“有时间还真想去看一看!”
妈妈把一盘饺子端到爸爸面前道:“吃完午饭,他们四人说好要去逛步行街,你别耽误年轻人时间。”
爸爸话匣子被妈妈强行关上,无奈摇摇头笑笑。
吃完饭上楼,阿丽跳到我身上,两腿环绕着我腰,撒娇道:“到你家胖了一圈,看来要减肥,你抱我一下,猜一下我现在多少斤?”
“你现在这身材还减肥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到一百斤吧?!我妈说,要你再胖点,好生宝宝。”我抱着阿丽,拿手指哈嘴里热气咯吱她。阿丽痒得花枝乱颤,要从我身上跳将下来,我不让,她乱躲,身子早酥倒。
我抱她过去床上,继续咯吱她,阿丽极怕痒,瘫在床上,喉咙里抽着痒痒后音道:“你要死呀,再不停手,我就要恼了!”我还是不停手,阿丽双腿朝天一甩,一只鞋子扔到半空中,“咚”一声落下来,掉在床上,另一只鞋子,直摔到门边去。
我把床上那只高跟鞋扔下床去。
地板上,两只鞋子东一只西一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