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问我,要不要联系陈碧真?我摇头道:“大当家给了她号码,可我不是很想联系她,不想掺杂到这样事里去。”阿丽眼睛亮了一下,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夜色笼罩下的孔望山,宛若倒流时光里的一辆马车,” 阿丽站在阳台上眺望那座黝黑的山头感慨道:“孔望山不过百米,三次去竟未窥得全貌!”
“山虽小,藏龙卧虎,万万不可小视之。明早带你登顶,一览大好河山!”
“之所以至今未去,只不想见你那些不尴不尬的狐朋狗友,逢人便要招呼,总觉太累,也败游兴!”
“你一伏朝天一伏朝地的,太难伺候!前两日还不断打听江北七怪,缠着我讲,说想见一见,今日何又如此贬低?”
“哪有贬损,不过有一说一,而已!”
翌日。午休起来,我带阿丽再赴孔望山。这次,我们商量好过庵不入。怕遇见几位师父,绊留住。我带阿丽沿石径西行,青条石铺就的石径,闪着青光,一路在脚底曲折蜿蜒。右上方头顶上天台遥遥可见,可见山体岩壁上有一天然海蚀洞,上书“龙洞”二字。
阿丽久闻龙洞大名,问道:“龙洞乃你所说的黄龙修炼成仙之地?”“是呀!龙洞传说,乃被郦道元记载入《水经注》,从此,名声大振于世。你今日有缘见到,人生一大幸也!”
龙洞內外,丹崖左右,布满文人骚客题刻勒石。龙洞东侧石壁,勒“第七十一福地”;龙洞东侧西侧石壁,勒“归云洞”“归云飞鸟”题字;龙洞正门楣上方最显眼处有一块勒石,刻包世臣、许乔林等古海州城风流名士名字。
我手指勒石和阿丽道:“许乔林和胞弟许桂林是李汝珍小舅子,被时人誉为‘东海二宝’,工诗词歌赋;包世臣学书三十年,书法尤为当世推重,著书论《艺舟双楫》,对清中后期书风影响很大。”
我天天在山上浪,对孔望山了如指掌,自然而然给阿丽当起导游。
“没人讲解,真看不出什么名堂,听你这一说,没有想到,小小山头竟有如此厚重的文化底蕴!”
我曾觅得包世臣手书勒石拓片,寄给微姐。微姐来电赞叹道:“字体挺拔秀美,极爱。”我故意不敢苟同道:“有大书家讥其字细腰丰臀,柔媚而近妖,我见其字恍若见到微姐。”微姐嗲道:“臭石头,故意恼我,可恨!可气!可鄙!他日见面,必学阿丽,老拳伺候!”
阿丽朝龙洞内探望,石壁映出她影子,惊讶道:“洞内石壁光滑如镜,竟清晰照见有我。”我道:“哪有我?!”洞内有阿丽回声:“洞内石壁光滑如镜,竟可可清晰照见我。”洞内有我回声:“哪有我?!”
“民间传说,这石壁可照出前世、今世和后世。还有传说,王世充追杀李世民至此,在这龙洞石壁上一照竟现出猿形。你这牛脾气的,我看到你刚才活生生现形为牛魔王。”
阿丽“嘁--”了一声,咬牙切齿过来,佯欲咬我膀子。我躲开。阿丽道:“你说到牛魔王,倒让我想起了碧真姐,她可是属牛爱牛,包包上有牛,衣服上有牛,脚踝处也文了一只牛头。”
“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我看你越是不提她,越让人存疑满脑子都是她。”
“不知道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
“对了,丑石,你也照一照,看是什么妖怪托身而来?”
“早和你说过,我是一块鸟石托生而来。”
“那你照一照给我看。”
我过去把人探在龙洞口,阿丽探身来看。
我对着龙洞大喊:“阿丽--”。洞内的我大喊:“阿丽--”。四周环山皆是回声:“阿丽-- “阿丽-- “阿丽--”……
阿丽觉得有趣,过来对着龙洞大喊:“丑石--”。洞内阿丽大喊道:“丑石--”。四周环山皆是阿丽回声:“丑石--”“丑石--”“丑石--”……
我道:“洞外回声,似山外有灵,峡谷有仙。”
“是呀,好神奇!”
“你来看,这东边崖壁上勒有明代林廷玉刻一诗,”我领阿丽过来看,崖壁上勒有一绝,云云----
幻化成溟蒙,
丹崖一洞空。
地灵呼即应,
应是讶相逢。”
在这天杰地灵之地,无数个我,和我的我在此相逢,无数个她,和她的她在此相逢,无数个她和无数个我这龙洞里相逢。
阿丽道:“你乱饶什么口令?”
“只一时间让我恍惚,不知哪个是今生的我,哪个是前世的她;不知哪个是真的我,哪个不是真的我;不知哪个是真的她,哪个不是真的她。我,你,他。没有我,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没有我和你,哪有他和她!”
“别在这饶舌,你我他,他你的。这山清雅幽静,今日趁闲,你快带我好好去逛上一逛。” 显然,山清水秀让阿丽心情大好。她欣然道:“管他我你他,需要清楚干什么。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我你分别做个智者和仁者就好!”
“好事多磨。都怪你犟筋驴,如此好山水,却一直不来。”
阿丽勤奋练琴,又杂事缠身,一直没能来孔望山。直至今日,方才有缘窥得孔望山真面目。
阿丽道:“你吹嘘每日往山上来是积德修行,给我说说每日里如何积德修行?”
“外地游客慕名前来,欺山小人稀,眼露轻蔑,我看了不服,总爱给游客详解山上人文景观、历史典故,直要说得对方折服,连赞不虚此行,方才称我心如我意!对我来说,这是无相布施,可积福德;炎炎夏日,来游山遇石阶上晒得半死蚯蚓、蜗牛,我会用树枝挑至林丛树荫里放生,也是救众生的命,可造七级浮屠;冬季雪后,带干粮洒至后山,供鸟觅食。《施食获五福报经》上有说,布施饮食的人,今生或来世可以得到‘寿、安、色、力、辩’五种福报。”
阿丽笑道:“不是有句话说,临时抱佛脚嘛!”
“我诚以为,之遥心诚,人欲善举俯仰即是,大可不必天天跑寺庙上香拜佛。想那佛也不是单位领导,宿便小恩小惠贿赂一下,可以要东要西。”
龙洞西侧绛色崖壁上有一块高六尺宽四尺小篆勒石,笔法雄健,笔势挺拔,勒有一首明人王同所书六言绝句,游客每每游览至此,读壁上之诗常因篆字字意难辨屡屡卡壳,我心里想定,专门带阿丽过来读。果不其然,阿丽只读得一半,便卡了壳。
我旁边摇头摆尾,很是得意,指着石壁上小篆勒石,一字一字抑扬顿挫年给她听---
龙洞良宵月照,黄花满地秋香。
此时此会文彦,一觞一咏情长。
矗矗山岩曲抱,潺潺朐海东流。
明朝分袂城市,琴樽回忆绸缪。
“石头哥哥,这首绝句意境好优美雅致,你给我说一说。”
我搂着阿丽的肩膀,吻了她一下额头道:“中秋节夜,龙洞前月光皎洁,桂花飘香,文骚墨客齐一堂,弹丝品竹,赏花赋诗。对面群山环抱,峡谷里大海徐流。明天,朋友就要离别,这些琴声和美酒,将会留在彼此的记忆深处!”
“文人离别,万水千山总是情!只是满眼青山,何来大海?”
“阿丽,错错错。孔望山原为岛礁,南面山脚下本是海峡,古称大壑。清朝中页,沧海桑田,海岸线退出去三、五十公里,这里才由岛变山。”
“哦。”
“《大荒东经》里记载:少昊之国颛顼于此,弃琴瑟于谷。亿万年来,月耕潮汐,山谷中琴瑟合鸣。”
“琴瑟合鸣,让我想起莫扎特的《C 大调长笛与竖琴协奏曲》,意境优美,听这样音乐,犹如身在世外桃源,翠竹深深,流水叮咚。”
我们并肩坐在山谷之上。阿丽依偎在我怀里,舒服而幸福的模样。那漫山的绿色,把我和阿丽渲染成绿人。夏天,孔望山林深竹密,阳光泼不进来,只能耀眼在远处山峦上。
“阿丽,夏天颜色太单调。秋天,看对面山峦,红的火红,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绿的碧绿,黄的土黄,黑的黝黑,五彩缤纷之世界。”
阿丽喃喃道:“太美了,真希望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依偎在你的怀里。”
我指着山下一条蜿蜒石道,道:“那条依稀石板路是塔山古道,外人来海州古城必经之路。山下道旁有茶庵、驿站、六角亭,亲友远行,常常在此十里长亭话别。茶庵庭柱上有一幅对联写得好:海围春来,芳草凄含无限恨;锦屏月上,杜鹃啼尽未归魂。”
阿丽喃喃道:“都是路人。唉—都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道:“有一诗句,可描绘眼前意境--天涯共一水,山川是两乡。”
我说罢,心生怜惜之意。想阿丽孤身一人,奔波于江湖之上,无依无靠,真实可怜!把怀里阿丽搂得更紧了一些。阿丽问我:“若你搂在怀里的是微姐,会有什么感觉?”
问题无厘头,我无言以对!
阿丽拿酸作醋道:“呦,大诗人,一提到微姐姐就装聋作哑,再问就挤牙膏,一天只挤出一小段。”
阿丽问题刁蛮,根本没有答案。
我胡思乱想:“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女人需要不断获得男人的保证,心里才会有安全感!这和小日本不停要美国重申钓鱼岛适用于‘美日安保条约’、菲律宾需要美国不断强调‘美菲共同防御条约’是一个道理。”
阿丽又问:“如果你怀里搂着陈碧真会有什么感觉?”
“三毛说过:爱情有若佛家的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
我脑子里想起电影《窈窕淑女》里语言学家的一句台词--“我正在进行精致的哲学沉思,有个女人在我身边,却要讨论找个油漆匠来粉刷我们居住的房间。”
“看你这笑容,特别奸诈。”
“女人多疑,怪不得形容女人有这样一个成语。”
“什么成语?”
“我不说。”
阿丽拿手指甲掐我膀子上的嫩肉道:“快说!”
“说了,你可不许恼?”
“不恼!”
“狐疑不定!”
“好呀,你可,比喻我是狐狸。”阿丽手指甲掐我膀子掐得更狠!
“阿丽,我这膀子上哪块肌肉是黑键,哪块肌肉是白键?”
“如果你是一架钢琴,我来弹,还能奏出古典名曲。换别人弹,不知会奏出什么靡靡之音。”
“别人弹,不至于庸俗,至多流行歌曲。”
阿丽指着对面山峦道:“三叠,你看,那镀着金边的山恋,如宋画,绵延数十里,又宛如一个琉璃屏风摆在眼前。”
“对面最高那座山头是锦屏山,山里有个桃花涧,一到春天,桃花落进涧沟,溪转花转,把绵延十余里青碧色尽染成桃红色,宛如人间仙境。”
“一辈子住在这里,多幸福!可以听风声、雨声,可以听那山谷中琴瑟合鸣!”
我来了灵感,对阿丽道:“现场写首桃花辞献给你好不好?”
“好,吟来我听听。”
我吟道--
浮生若梦,十里峰峦,云水之间望桃花。
风华绝代,琴瑟合鸣,我看人间负年华。
谁轻捻起,谁复抛弃。
割不断,理还乱,落花流水总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