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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说着话，两个妹妹觉得夜深体寒，先行告辞，回卧室睡觉。
阿丽对我道：“酒精刺激，一点困意都没有，清醒得很，你陪我赏月。”世界一片安静，只有我和阿丽。甜蜜时刻，孤独又不孤独。
楼下父母房间灯光早已熄灭。阿丽见周边无人，夜里大胆起来，移过身子来依偎在我怀里。虚怀若谷的阳台，落满星辰。端午的夜，略有点冷。阿丽在我怀里打了个冷颤。
阿丽道：“我冷！”我紧紧用胳膊搂住她。阿丽指着我家院子感叹道：“这院子小楼，要座落在深圳罗湖得值多少钱呀？！”
“我家老宅更牛，标准四合院，有花园有菜园子。”
“哦？”
“老宅院子很大，有两棵几十年树龄的木梨树，还有两棵枣树，两颗石榴树。秋天结果，要拿竹竿子敲，下面用圆的柳条簸箕或开口的竹撮箕等着。妈妈会指派我，端着一簸箕枣、木梨和石榴挨家挨户给邻居送。”
“阿姨心底真是善良！”
“我家原来老宅子有个大菜园子，比现在这小园子大很多，种的莴笋、辣椒、大白菜、葱、韭菜等各种菜蔬，靠园墙种了几棵花椒树，带刺的枝条密密麻麻遮在墙头上面，可以防盗防贼。小时候，我爱在在园子里抓蜻蜓、蝴蝶、壁虎，戳含羞草，养金鱼，下雪天会支上大菜盆洒米捕麻雀。一个巷子里的小伙伴们，都爱到我家玩捉迷藏，几十人躲进我家院子，找不出来人。”
“有没有百草园里那长着白颊的‘张飞鸟’和汪曾祺笔下的车前草？”
“汪曾祺高邮人，外婆老家也是高邮。外婆嘴里家乡的乡土人情，都可以从汪曾祺散文中找到。汪曾祺所写的那句名言--今晚的记忆，有一股菖蒲的味道。外婆常讲高邮的风土人情，读到这一句，我一下就能找到那种感觉。”
“文学和音乐一样，是有通感的，你说的这一股菖蒲的味道，是记忆深处一种淡淡的怀旧味道，这我想起西班牙穆尔西亚的花园里长满奇异的树木。雨后，教堂上，博物馆上，街道上，雕塑上，会腾起一股菖蒲的味道。”
此刻，菖蒲的味道遥远而复杂，有一种隐隐的怀旧的忧伤。我们说着话，突然起了风，吹得院子里迎俏花和门外石榴树瑟瑟作响，楼下路面上开始飘起塑料袋。
“进房间吧，该睡觉了！”我对缩在我怀里的阿丽说道。
起身时，我看到小圆石桌上起了露水。
乐极生悲。阿丽吃海鲜受了凉，三更里又拉又吐，发起高烧！她身体已经脱水，看样子，不去医院不行。一家人全被惊扰起来。阿丽呕吐的秽物腥臭难闻，溅得盆里盆外地上到处都是，妈妈不嫌弃，披着单衣，里里外外跑，帮着洗刷。
妈妈埋怨我和小染、雨璇：“干嘛灌阿丽那么多酒？”
爸爸道：“一定吃了大凉的海鲜，又受了凉导致！”
妈妈打了热水上来，给阿丽仔细擦脸，站床前斥责我道：
“你自己爱喝尿啧子自己喝，还要拖别人往死里喝，这么大的人，一点不知道好歹，真是要被你操碎心。”
阿丽知道妈妈心疼她，只能拿我来骂。阿丽半夜惹得一家老少不安宁，心里内疚得恨，再加上拉肚子跑上跑下好几遍（洗手间在一楼楼梯间），早羞愧得耷拉着头。
我家离中医院仅一箭之地，家人说要去医院打点滴。小染翻箱倒柜找了件薄薄羽绒，强拉起肚疼的阿丽给她套上身。阿丽没法，捂着肚子“哼哼叽叽”地随我去医院。小染和雨璇本要跟去医院，阿丽不让。
医生正睡着，后半夜被吵醒，起来后，一脸不耐烦，拿着挂号收据，抖得哗哗响，说话口气冲人。医生诊断是急性肠胃炎，让打点滴。我又让医生加开些养胃的药液。一边打着点滴，阿丽一边呕吐，今晚吃下的生猛海鲜，全部还给了痰盂。
胃被翻腾了一遍的阿丽，一直在干呕，直呕吐到呕出胃液来。
阿丽非常难受，躺我怀里直滴泪，说：“我想家了！”
阿丽说完呜呜哭起来，哭得我六神五主，不知如何安慰她。
我听到窗外呜咽的风声，在夜色深处隐约传来《献给爱丽丝》第二插部不安的敲击声，咚咚咚，咚咚咚，如心跳。我心疼起来，看着她娇小的身躯，如此茫然无助！这艘小船，驶进我的港湾，却并没有寻找到归宿感。
药水滴得很慢，医生说慢一些会舒服些。第一瓶点滴挂到瓶底，阿丽已经睡着。
天蒙蒙亮起。输液室塑料门帘掀起处，妈妈拎着便携饭盒进来，饭盒里装着红糖山药米粥。阿丽听到动静，睁开眼，喊了声阿姨。妈妈看着额头冒冷汗的阿丽，一脸怜爱，用手摸了摸阿丽额头，道：“小乖，烧退下去了，小脸煞白。都呕出来，是好事情，不然憋在胃里更难受。赶快吃点红糖山药米粥，我刚煮好的，要不你肠胃里一点东西没有。”
“难受，吃不下。”
“阿丽，坚持着吃点，这热粥能补补体能。”我劝道。
妈妈打开饭盒盖，拿出汤羹要喂阿丽。阿丽红了脸，忙道：“我自己来。”阿丽吃了一口红糖粥，感觉好受一些，就大口吃起来。
不一会，阿丽煞白的脸就慢慢有了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