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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周末，电影城举办“欧美老电影展播周”，放映多部老电影。阿丽过来，一直没太出门，我怕她心闷，说：“晚上带你出去吃湘菜看电影。”阿丽听了，放下手中键盘，很开心，站起来抱住我夸张地啃了一口。
五月底，白天明显变长。晚上七点，月亮爬上树梢，太阳还迟迟不下山，到处亮亮的。
阿丽在楼上梳妆打扮，我催了几遍，方才从外楼梯下来。她扎着高丸子头，换了一件白底紫色碎花T恤连衣裙，脚穿肉色松糕鞋，梳洗一新。那裙子针织冰丝面料，阿丽在老街布店精选布料，亲手裁缝，穿在身上显得小清新。
这件碎花T恤连衣裙有夺目点，胸前彩色缎带绾成一个蝴蝶结，振翅欲飞。阿丽走起路来，胸动，那只彩色大蝴蝶便翩翩起舞。
前些天，吃完午饭，我、阿丽、小染和雨璇去步行街逛街，在布料店里，阿丽建议两位妹妹各选块布料，说回去她给裁剪裙子。雨璇选了一块涤纶印花三色混染布料；小染选了块混纺梭织格子布料，暗灰色红条纹。
雨璇选的布料粉红、嫩蓝、牛奶白等大色块纠缠在一起，仿佛被风吹皱了的湖面。雨璇时装杂志上找了图样，让阿丽照着做了一套分离式长裙，上面裹胸，下面裹臀，中间露处肚脐眼。雨璇试穿后，太性感，遗憾道：“只敢在家穿，不敢穿出门。”小染道：“这裹胸裹臀露脐裙，现在还在巴黎T台上，等欧美流行，我们一线城市流行，再到连云港流行，估计得20年。”
阿丽笑道：“模特时装杂志上穿，好看，穿街上去，太露。”
小染选那块格子布料做了件制服裙，本以为老气，结果穿上身，显得高档、大方。雨璇道：“过两天换我穿试试。”小染道：“你骨架子大，穿在身上，不知道挤不挤。你再选块布料，让阿丽姐给你做。”
阿丽用妈妈缝纫机缝制。妈妈在旁看，脸乐成一朵花，直夸阿丽心灵手巧。
阿丽穿碎花裙子，走在路上，美得无以言表。一刹间，仿佛西方余晖全部汇聚到裙上来。一动一摇，身体在布料里隐隐约约，不露分毫，性感妩媚至极。便是那月下影子，也清丽多姿。阿丽走在街上，回头率高。怪不得有科学数据：找漂亮媳妇男人短寿。原来，做美女的男人压力山大。阿丽腰围盈盈一握，体型标准，她一向对自己的身材和体重控制得极其严格，苛刻到以克来计算。
阿丽时常教育我：“一个连自己体重都不能控制的人，事业也一定不会成功！”
“阿丽，我要吃醋了，这么多少双男人眼睛盯着你！不怪民间谚语有说：人生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
“那你去找个丑妻吧。”
“我是想找个丑妻，可你死皮赖脸赖上了我。”
“臭美！”阿丽笑着挽住我臂膀。
阿丽是我心中最合适的妻子角色。她是个百变女郎，既可职业范，也可公主范，既下得厨房，也上得厅堂。
来连云港，阿丽从喧闹都市来到小城市，缓慢生活节奏让她劳碌、紧绷、紧张的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阿丽道：“我原来不了解自己，现在才知道，我也喜欢节奏慢、优哉游哉、无忧无虑的生活。”
“是的，人别把自己活成驴，整天过着拉磨一样的生活，一圈一圈的，不知道停歇。”
阿丽听我说到驴，想起我前两日桌上暗讽她驴脾气的话，抬脚狠狠踢了我两脚。
我冤屈道：“什么原因踢我，正好好走路。”
阿丽刁蛮道：“踢你还需要理由嘛，我想踢就踢。”
带阿丽去解放路上的湘菜馆，店名“湘味本色”。路上，我说道道：“今天带你来吃湘菜，纪念一下。”阿丽随口问道：“纪念什么？”“你这个傻瓜，纪念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湘菜馆呀。”阿丽恍然道：“是呀，那‘楚留香湘菜馆’我和碧真姐可是常客。”“碧真兄，我倒是想她了。在深圳帮了我很多，欠了她人情。”阿丽警觉道：“对了，你现在有没有碧真姐的讯息？”
“没有！”
一进门，阿丽对我道：“晚上少点菜，一会找电子秤，称下我体重有没有增加？”阿丽这两天吃得多，直担心体重增加。拿过菜单的她很兴奋，早忘记体重之困扰，喊过店员点了--剁椒鱼头、辣爆河虾、干煸花菜。我拿过菜单来，加了一道红辣椒爆炒腊肉苦瓜，道：“连云港人从来不吃三道菜。”
“为什么？”
“原因不详，习俗吧，不上单数菜。三道菜寓意：不留客；五道菜寓意：王八餐。”
菜馆生意清淡，菜上来很快。第一道菜，辣爆河虾，热气腾腾，绿红黄相间，看起来很有食欲。阿丽举箸试菜，细细一品，点头道：“哇，味道很正，正宗湘菜味道，你尝一下。”阿丽夹起了一只虾，伸过来喂我，我不吃，用眼神示意她，这是公共场合。阿丽“嘛”了一声，筷子直伸到我嘴边，示意我张嘴，不齿还不行。
这小女人可真够刁蛮的！
干煸花菜上来，阿丽扫了一眼，道：“偷工减料，配菜放的不够，只看到点洋葱，如果放点白蘑菇，味道更有层次感。”阿丽吃了一筷子，又拿筷子拨拉了一下菜，道，“可惜，豆瓣酱、花椒放得偏少，舌尖顶不到那个劲。”
我道：“舌头能顶到什么劲，白蘑菇呀？”
阿丽红脸道：“认识你时，文质彬彬的，小西装，黑边眼镜，现在越来越下流！”
阿丽吃到正宗湘菜，激动冒出湖南乡音来。老板湖南人，正在前台按着计算器，听出阿丽湖南乡音，觉着亲切，过来和阿丽打招呼。老板一问，得知阿丽宜章的，兴奋道：“我是嘉禾县人，我们可是正宗老乡。”
阿丽笑着说了段当地顺口溜道：“当然啦，你老表，我老表，你进牛栏我丢草。”
老板回了一段顺口溜道：“结子巴，炒苦瓜，不放辣椒不好恰（吃），放了辣椒个个恰（吃）。”
两人说完哈哈笑。
我问道：“宜章县和嘉禾县近吗？”
阿丽道：“都属于郴州下面的县城，我们两地距离120公里。”
我脑海里想到了乔月溪，淮阴与连云港之间距离120公里。
老板喊过来服务员，让免费加送了一道菜--猪血丸子。阿丽道：“你家这菜味道正，可佐料下得少了。”老板述苦道：“现在生意不好做，房租又贵，房东年年涨。你看，这两天调料价格涨得太凶，小饭店菜价又做不起来，加足料还不陪死。”
老板走后，阿丽笑道：“这道猪血丸子一端上来，还真成就了你说的王八餐。”
“这可不行，我最忌讳这个。”我喊过老板来，道，“你随便上个蔬菜，搭配一下。”
阿丽心情不错，喝了两瓶啤酒，喝得脸上初上红霞。桌子对面的她，眼睛里脉脉含情，道：
“不知道是不是要来那个呢，今晚特别想要。”
“怎么？你在深圳一个人，难道没有需要？”
“没有，自然不想。这两天被你勾动起那根痒筋，老想要！”
“扯淡，你想要就说你想要，还赖我，说被我勾动的痒筋。”
“你这个男人真没趣，让你承担这么一点责任，都推三阻四。做男人要有担当精神。”
看人不看表面。阿丽大咧起来，那点“二”劲，一点不次于陈碧真。阿丽昨夜疯起来，像一位在草原上矫健的女骑手，策马扬鞭，长发飘扬。
饭毕出门，老板一直送出来。饭店门口，他不停对阿丽道：“在连云港见到老乡太不容易，能遇上都是前世修来的，有空望多过来。”
阿丽道：“好的，一定再来照顾你生意！”
我和阿丽与老板告别后，散步往东方影城去。影城建在商场里。上了二楼，看了贴在售票口的海报，正在循环放映着电影《王子复仇记》，大约半小时终场，下一部要放映的影片是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罗马假日》。阿丽欣然道：
“太好啦，我想看《罗马假日》。”
“好多年前，我看过这部电影。”
“我喜欢奥黛丽·赫本，大学宿舍贴的她的剧照。”
“阿丽，我看过她主演过一部电影，夫妻去欧洲旅行，旅行途中，女的出轨一夜，后来，又回归爱人怀抱，那个电影给我印象深刻，可不记得电影名字。”
阿丽神经刀，突兀问了一句：“你和女孩子看过电影吗？”
我脱口而出：“没有呀，我没谈过恋爱，哪会和女孩子看电影。”
我说谎不打草稿子：高二，我和红裙子看过《街头流行红裙子》；庐山上，我和微姐看过《庐山恋》，当然没有忘怀。我反问道：“阿丽，你有没有和男孩子看过电影。”
阿丽笑道：“高一那年平安夜，我们一群同学，有男有女，出去看电影。看完电影，一起吃夜宵，一个男同学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情书，当着大家面向我示爱，吓得我心快跳出来了，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满手心里都是汗。后面一个星期，上课都不知道老师讲什么，心乱乱的。”
我吃醋道：“初恋呀，难怪记得这么清楚！”
阿丽道：“他单独请我看电影，我哪敢去。其实我挺喜欢那同学的，他要是使点劲，说不定我也就成全了他。可后来，他没了动静，可能是觉得我冷，每次见我，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最后我和他不了了之。”
我酸酸道：“难道他使点劲，你就从了。”
阿丽坦诚道：“是呀，那时候情窦初开嘛，看世间的一切都很美好！”
在深圳，阿丽说过，大学初恋谈过一男朋友。我本想问，话到嘴边觉得无趣，没有开口。当然，人呀人，二十来岁都是混帐的年龄，身体里流动的多是狂野的爱。
阿丽还在美滋滋回味道：“现在想来，那男同学又高又帅，阳光干净。”
“有时候，爱像一只没有方向的绿头苍蝇，嘤嘤的满世界叫。”
“你这个比喻恶心，差强人意！”
“你那男同学难道比我高？比我帅？”
“啾啾--，你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追我男生里，就你最丑，像个猪八戒，还油嘴滑舌的。”
“总之你是不满意呗？”
“是不太满意！”
阿丽穿高跟鞋和我一般高。她穿三尺裤子，我穿二尺九寸半。阿丽奇怪，专门拿尺给我量，得出科学结论：原来，我身子长，腿短，比例不协调。这让她找到损我弹药，常拿这个短处攻击我，说我二级残疾。
“你说你不喜欢记者，《罗马假日》男主人公乔就是记者，人家不是照样吸引到公主喜欢。”
“乔又高又帅，有男人味，还特别绅士，浪漫，幽默。人家那报纸抢新闻，你看你们报纸，我都不爱看，满版会议消息，不是市委书记活动就是市长讲话，没一点可读性。”
“乱说。”
“我怎么乱说，半来就是嘛，早报应该多登些民生的内容，聚焦住房、教育、医疗、菜篮子等与老百姓切身利益相关的话题，而不是天天歌功颂德，涂脂抹粉。”
“登市领导活动和讲话无比正确，他们代表了连云港的发展方向，代表了先进生产力。”
“你真能拍马屁。做记者要有正义感。老子曰：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
“你不懂，记者要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要政治家办报，这样才能抵御资产阶级的腐蚀。你所见到的西方记者，标榜新闻自由，貌似公平正义，其实都是资本家走狗，立场偏颇。”说着话，我看看腕上手表，觉得时间尚早，道“你这都扯上了老子，蛮有说服力。不过，说这些专业干什么，都是扯淡的事情！走，我们去楼上游戏厅玩，刚来几台电子超级跑车。”
二楼楼梯口有柜台卖零食，我给阿丽买了奶茶和爆米花。阿丽买了包“绿箭”口香糖。我们往厅里走，阿丽突然想起什么，用指甲狠掐了我一下道：“对了，还要你给我买一把青草。”
原来，说她黔驴，还记着仇，现在二次报复。
阿丽喜欢跑车，坐在模拟驾驶室里，开着赛车风驰电掣。她握着方向盘，玩得很嗨，甩着高丸子头，大喊大叫，吸引旁边好多人注意。她毫不在意别人目光，叼着烟，大姐范十足。开车的阿丽是一匹野马，野性十足。阿丽正在风驰电掣，我提醒道：“离电影开场只有十几分钟，我们早点下楼吧。”阿丽不得不走，恋恋不舍放下手中方向盘。
我买的情侣包厢票，进场一看，半包围的，两人坐里面看电影，可避外人视线。一进包厢，阿丽立马依偎在我怀里。这时候的阿丽，眼睛里满是甜蜜、幸福。
阿丽问我：“你离开深圳后，开始给我电话还多，后来渐渐少了，你这个负情汉子，今天老实交代，在家处了几个女朋友？”
阿丽真有能耐，真沉住气，每次问题，角度不同，其实还是一个问题。
我辩白道：“天天忙得二万一样，从家到单位，从单位到孔望山，三点一线，哪有什么红颜知己！”
阿丽注意力根本不在问题上，全在电影上。她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像相声技巧--扑盲子。开始，她手还故意不老实，可电影实在精彩，不一会，阿丽沉溺其中。
当电影里出现“真心石”时，阿丽学起女主人公，拿着我右手晃了晃，道：“还好，胳膊还在，没被真心石吃掉。”
“......”
当公主拿着吉他怒砸特勤便衣时，阿丽道：“你几天懒得摸一下吉它，老不动琴，技艺荒废掉啦。老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你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别人知；三天不练，大家知道。在深圳，听你独奏过《爱的罗曼史》《瑶族舞曲》等世界名曲，真心不错。”
“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我最近特别开听巴赫的《小步舞曲》，想找了吉他练一练。”
电影里男女主角从河水中爬出来长吻。阿丽像一只小花猫拱我怀里，在我耳边调皮地吹了口热气道：“我的乔记者，吻我！”暗暗光线下，阿丽那张面庞，和奥黛丽·赫本极像：大眼睛，高鼻梁，纯净的眼神，精致的脸庞。我低下了头。两张面庞，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分开。
阿丽喃喃自语道：“公主爱上记者，可世俗棒打鸳鸯，他们不能在一起，让人流泪。”
昏暗光线里的阿丽，像是问又像是答。
我道：“悲剧是一种有力量的美学。亚里士多德道：悲剧的意义在于引起恐惧与怜悯。”
阿丽玩笑道：“穿着婚纱逃跑的新娘，最吊观众胃口！”
我柔情道：“连云港大海里，有一座仙岛，叫东西连岛。岛上有两块神石，一块叫海誓，一块叫山盟。传说，恋人在这两块爱情石下誓言相爱，一辈子永不分开。明天带你去东西连岛，在石前誓言，相当于把你用小绳子扣在裤腰带上，以后想跑都跑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