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我和阿丽走出影城。外面,天空飘起细雨,零落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已近半夜,街道上没什么人,这是小城市的夜。站在门厅廊沿下,我们等待雨停下来。
“对了,刚才看电影时,你说要练习巴赫的《小步舞曲》。我特别崇拜巴赫,他在我心目中,是神一般存在的德国风琴演奏大师。”
“前些日子,拿到巴赫《小步舞曲》吉他谱,这两天上手摸了,难度挺大的。”
“巴赫舞曲在钢琴上,双手复合旋律特别多,五线谱改成六线谱很难吧?”
“编排吉他谱,反比钢琴原谱简单许多。”
“噢?!我看五线谱习惯,看不惯吉他六线谱。”
“阿丽,你最喜欢巴赫哪首曲子?”
“他太伟大,《勃兰登堡协奏曲》《马太受难曲》《b小调弥撒曲》《平均律钢琴曲集》都是世界名曲。我最推崇的是《歌德堡变奏曲》,我心目中艺术殿堂的神曲。我听过古尔德的钢琴独奏版本,深邃、哲学、复杂,绮丽,整整30个变奏,是我一辈子无法企及和景仰的高度。”
“《歌德堡变奏曲》前八个小节,音乐一起来,我的心就会颤抖,会进入到一种凄婉明丽的境界中去,听得热血澎湃,血压飚高。”
“你五音不全之人,竟也对音乐有如此深刻理解。”
“大演奏家,夸我还是讽刺我?”
“大诗人,当然夸你,中国没有古典音乐生长的土壤。你在别人车上,或在街头,什么时候能听到古典音乐?播放的全是流行歌曲!很多人说喜欢钢琴曲,可你问他喜欢什么曲目,无非《梦中的婚礼》《秋日的私语》《绿袖子》等等那么几首,你能听拉二拉三,能听李斯特,能听肖邦,能听舒曼,能听巴赫,应算音乐鉴赏家啦。”
“听你说话的腔调,好像不全是赞赏。”
“嘁!”
初夏夜晚,看不见风的起和落,只有法国梧桐树发出沙沙的温暖的声音。在挑出来的廊檐下,阿丽挽着我臂膀,头依偎在我怀里道:
“好幸福,空气甜甜的,我想多多呼吸几口。”
“阿丽,今晚,让我多多吸你几口!”
阿丽脸红起来,要拿指甲掐我。
“可恶,阿丽,你竟然把拿指甲掐我当作爱我的一个表达方式,我可要强烈抗议!这就像没文化男人情爱高潮时,爱打女人屁股一样尴尬和无聊。”
“我爱你的方式很多,还想踢你一脚。你这个俗男,越来越下流。说话如此粗鄙,我不理你呢。再说,别人要我掐,我还不爱掐呢!”
我顺从地伸出细皮嫩肉的臂膀,在深夜里白皙得像举着白旗,对阿丽道道:“来吧,让你一次爱个够,让我一次掐个够。”
阿丽对我嫣然一笑,拉着我走进细雨中。不一会,细雨淋湿了阿丽全身,让裙子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体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她甩开我的手,在积水中跳跃,道:“我们冒雨回家,我要成为《雨中曲》中的唐洛克伍德,我需要自由自由自由--!”
“你这个疯子!”
阿丽在细雨中跳起踢踏舞,溅起一片水花。今晚的阿丽非常疯狂,像一头发怒闯进瓷器店的野牛。
“阿丽,你今晚有点神经大条,有点--‘黐线’。”
阿丽的神经质,是我内心极欣赏喜欢的,这是艺术女生才能具备的与众不同的韵味。这有点张爱龄式的生活艺术:看七月的巧云;听苏格兰兵吹“bagpipe”;享受晚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去摘树巅的绿叶。
门厅廊沿下,站着几个等雨的人,吃惊地看着神经兮兮的阿丽。阿丽毫不在意,半裸着身体拉着我的手昂首挺胸穿越宽阔的街道,嘴里唱着英文歌---
我在雨中歌唱,爱在心中,像小鸟般飞翔。
天色虽然阴沉,我心中却充满阳光,
下吧大雨 ,你遮不住我脸上的笑意,
我在雨中放声欢唱,我在雨中起舞飞翔。
那怀旧旋律和朦胧细雨,让路灯下的雨夜浪漫无比。我们正穿越时光隧道,嗅到爱情之花的芬芳。
记得,在深圳有一个夜晚,我打“的”去深圳大剧院看演出,天空飘着细雨,等红灯时,一个女孩撑着一把彩色雨伞,从车前过斑马线,走到十字路口,我看见她漂亮匀称白皙的腿。那双白皙的美丽至极的腿,闪烁着象牙一般圣洁的光芒,穿越厚重的岁月和记忆,今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这现实与梦境之间的象征,让我想起那句古诗的意境: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阿丽低声道:“这个陌生城市,一切都是陌生的!”
“阿丽,你的白皙的腿,是一个怀旧而浪漫的意象,营造了一个陌生人在一个陌生城市里寻觅一种归宿。
回到家,全身湿透的阿丽洗了热水澡。在她洗澡之时,我在日记上写道--
阿丽的美丽,我能够领略到。我时常为这些熟悉而陌生的瞬间而感动!
漫天细雨,蒙上一层幸福的淡淡的怀旧色彩。
这个初夏的雨夜。,灯下写下一首短诗,取名《怀旧落幕》。
那是一座苏北小城
陌生的街道
落着细雨
溅起这个都市无数的身影
在这个无人的深夜
一个真实的你
正在穿越街道
穿越千年的时光回来
多么白皙的腿啊
象牙一般
你问我,你是我的归宿吗?
我不知道
我没有爱情的标准答案
此时,天空正飘着淡淡的忧愁
这一夜,我和阿丽如胶似漆。这一夜,微风细雨,喜悦的大地丰润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