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准备南下事宜。
平安夜。有商场在大厅里摆上圣诞树。午后,天冷冷的。我突然接到乔月溪电话,话筒里传来一口熟悉江淮官话:“我在连云港。”
乔月溪突然出现在连云港,简直惊掉我下巴。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在长途汽车站门口电话亭里给你打电话。”
“来连云港出差?”
“不是,来找你。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对了,你原地不动,我去接你,我十几分钟就到,车站离我家不远。”
虽然两地120公里,但乔月溪乘坐大客车走204国道,一路不停上人下人,来连颠簸了四个多小时。乔月溪路上呆呆看着窗外阴郁天空,心中懊丧不已。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路边,乡村摆摊农民正赶着收拾摊位,怕遭雨。“该失去的都失去了,一手好牌被自己打得稀巴烂,本来人生有很多更好的选择。”西方天空中旋转的一大团乌云,形成一个气旋,一直在黑色的旋涡里翻滚,可始终没有降下一滴雨,这天气让乔月溪颇心烦。
等车进入连云港境内,阳光才跳出来,世界开始明亮。
我气喘吁吁骑车过来,远远见乔月溪站在电话亭边,翘首以盼。再次见面,她仍然香韵随风:下身一条浅米杏色灯心绒直筒裤,上身一件短小对襟羽绒服,没有扣上扣子,敞着怀,露出里面嫩黄色大花纹高领子毛衣,脚上灰色矮帮子翻毛皮鞋。毛衣下摆长长的,包裹了葫芦型腰身。看出来,她临时过来,没有准备,只携带一只随身白色小包。
“乔月溪,今天刮什么风,把你吹来?”
“别提了,心烦。平安夜和圣诞节恰逢周末,我出来散散心,又没有趣地方可去,想起你离我近,就买张票过来找你。”
看乔月溪一脸不开心,鼓着嘴。
“遇到什么不开心事情?”
“和男朋友吵架了!”
“我还以为天塌下来,多大事,不过牙咬到舌头,两天就好。”
“这次彻底伤透了我心,一点鼻屎大事情和我吵和我吼,从来不知道让着我。”
“我不相信,人家好歹名牌大学研究生,大学讲师,高级知识分子,即使不知惜玉怜香,也不会和弄堂里阿婆一样没水平,没事老和你婆婆妈妈吵架。”
“本来崇拜大学老师,以为学识渊博,才华横溢,谁知道,找到一个这样心理阴暗之人。就他那水平、见识、格局、气度,还不如街头泼妇。”
“你这话太损了!”
“哎--。想死的人都有呢!”
“坐车坐累了吧,先去我家休整一下,晚上为你接风。”
“我现在饿了,要先吃点东西,还没有吃午饭。”
“那你等下,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我去旁边小超市买来面包、牛奶和矿泉水。尽管乔月溪很饿,可她不愿站在街上吃东西。对一个有着良好家庭教育的她来说,有伤斯文。
“乔,你饿了,快吃呀!”
“总不能让我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东西吧。”
“饿了就吃,讲究饿肚子。这样吧,前面有个僻静地方。”
我带乔月溪走出半条街去,那里路边有个简易小公园。绿化带里,我们找了张椅子坐下。乔月溪这才撕开面包包装开吃。身材娇小的她,说话做派嗲嗲的。吃起面包来,小口小口的,像只小奶猫。
“你这性格像猫,平常细声细语的,也不是吵架的人呀。”
“谁知道呀,他天天吃醋。吃醋我和男诗友在一起。出门,穿个短裙也吃醋,说我袒胸露乳的,想勾引男人。我谈这个对象真累,每天查我岗,我是一刻的自由都没有,真要被他折磨死!”
“那你来连云港没有告诉他吗,可别把他急坏了?”
“没有,我就是要凭空消失两天,彻底放飞自我。”
乔月溪说完话,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飘着温柔的彩云。等她吃了些面包,喝了水和牛奶。
我说:“走吧,去我家。”乔月溪羞羞地点了头。我骑骑自行车要托着她走。乔月溪并没有跳上车,道:“反正路程不远,走一走吧,我也可以看看连云港市容。”走在市中心,乔月溪感慨道:“连云港马路宽宽直直,看着舒服,不像淮阴马路小肚鸡肠的,弯弯道道,真憋屈!”
我笑道:“你看见的全城最好马路,并不是全城都这样。”
周末,家人不在。我带乔月溪里里外外、楼下楼上转了一圈。
她很喜欢我的家,说:“你家小桥流水、绿树成阴,我真想住这不走了。”
我知她玩笑话,道:“那就不走了。”
乔月溪认真看了看我眼睛,撒娇道:“哼,男人呀真可怕,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
我给发小陈大四去电话,说来了外地朋友,晚上要用他车,去古海州城吃点家乡土菜。陈大四电话里说:“兄的,等你电话。我原地不动,随时待命!”
乔月溪进我书房,被墙上微姐手书《陋室铭》吸引,伫立细看。这幅字乃微姐专为我书房所写,落款—“岁在甲戌年春月静潭书于文乡诗国”。乔月溪没有看出端倪,只淡淡说:“这字秀气,应是女流之字。不过,柳骨挺拔,很有英气!”
乔月溪随手打开书橱,看书橱上有莫泊桑、契诃夫、欧·亨利短篇小说集,道:“莫泊桑《羊脂球》、《项链》、契诃夫《变色龙》《苦恼》《套中人》、欧•亨利《麦琪的礼物》《提线木偶》《警察与赞美诗》等短篇小说,都是永恒的经典。”
“《麦琪的礼物》我读了好几遍,让人心碎。为了赠送圣诞礼物,妻子卖掉引以自豪的头发买来一条表链,丈夫则卖掉祖传三代的金表,买来一把装饰头发的梳子。当这对夫妻面对各自的礼物,尴尬地笑了。这笑声里包含着多少人生辛酸的眼泪?!”
“是呀,这样辛酸的背后还有一丝丝温暖。最可怕的是爱情已经变成冰点,冷漠无情,没有幸福也没有悲哀,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最后的常春藤叶》里那位贝尔曼先生,为了挽救琼珊的生命,在风雨飘摇的漫漫长夜里,在墙面上画下了冬季的最后一片常春藤叶。每次想到这个情节,都会让我泪流满面。”
“我今天来连云港,就为了寻找到生命里的那一片常春藤叶。”
和我说着话的乔月溪,眼睛里闪闪的。
我规避着她探寻的眼神。
乔月溪又随后翻了几本世界名著,合上书关上书橱道:“坐了大半天的车,我有点疲倦,要眯个盹儿!”
“那你到我卧室小憩。我书房看书。晚上请你吃饭。”
我家楼上三间房。最里面东厢房,是两妹妹卧室;最外面西厢房,是我卧室;中间书房。我带乔月溪到我卧室,给她铺好被褥。她脱掉羽绒服就和衣躺下。我刚要出门,她却喊住我,道:“我一人怕,你陪我。”
我过去坐在床边。乔月溪人躺平了,胸在毛衣里不停起伏着。安静空间里,我倒紧促起来。她叹气道:“你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我起来,要出门,刚走到门口,乔月溪又喊住我道:“你还是陪我吧。”我过来道:“你好好休息,我去书房?”乔月溪摇头道:“不,你在我身边,我才有安全感!”我只好坐在床边。
过一会儿,乔月溪睁开眼睛道:“你去把窗帘拉上好吗,光线这么强,我睡不着。”
我过去拉上窗帘,心想:“这神经质的女人真够麻烦的!”
在我眼中,很多高级知识女性,脸上都贴着神经质的标签。
她突然坐了起来,掉了眼泪道:“抱抱我,我好孤独!”
我没办法拒绝她,紧紧抱住她,我能感觉到她突兀的胸紧紧地抵住我,很舒服。她眼泪一颗颗落下来,落在我手上,滚烫的。我不知道说什么能够安慰她,这个世界上不幸的爱情何其多!
她抬起头来,眼睛闪着光芒,道:“吻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嚅嗫着问:“你这是命令吗?”
乔月溪娇声娇气道:“我这是请求!”
我低头噙住眼前红唇。唇与唇的接触,克服了一股庞大深厚的的冷漠感,让彼此之间陷入情感的沼泽地。行为学家说,陌生人之间最小距离是60厘米,再接近就是入侵私属领地。舌头彼此纠缠不休,显然,我们已经相互入侵了彼此私属领地。
好奇怪,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她本来城门大开,我正要策马扬鞭进城,紧要关头,她却举着白旗闭关锁国。我刹那间明白,她不愿如此轻易签下城下之盟,需要我架上最猛烈的炮火强行攻打。此刻的她,需要被征服,需要被攻城掠地,需要在战火纷飞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一位大哲说:一个人之所以有道德,是因为所受的诱惑不够!
男人往往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偷情披上一件美丽的外衣;而女人往往很直白,我就为偷情而来!
人们往往会被外表迷惑。一个柔弱的小女子,疯狂起来会让你不知今昔!
此刻。道德已经约束不了我行我素!
此刻。人生是一首西班牙歌曲——
请你告诉我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世上
有那么多寂寞的人啊
此刻。你是一首曲子,我是歌唱者;我是一根清笛,你是吹奏者。
此刻。你是一条河流,我是一条船;我是一片白帆,你是田野、山林和峰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