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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海鸟同学兄弟兼诗友多年，第一回知道他喜欢小染，大大出乎我意外。
我脑海里浮想翩翩，把他来我家之过往倒电影一般回放了一遍。一次，海鸟留宿我家，和我一个被窝通腿。早上起来，和我在厨房吃早餐，小染不知道，穿着睡衣下楼，见到海鸟兀自愣住，脸颊泛出羞红，忙跑回楼上换衣服。
现在想来，小染那闪闪发亮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爱情的曙光！
现在仔细想来，小染对海鸟或有好感！不过，这种好感应该只是懵懂的神秘的小花蕾，需要春风吹拂才会开花。花蕾成花之前，我有责任把这朵花蕾掐掉，不让其自由绽放。我热情推动，这桩婚姻也许能成；我一票否决，小染将没有任何机会。
女孩的矜持，让她不能自主表达自己所不能左右的情感！
海鸟进出我家，如进出自家，无需敲门。他常兜里揣着两包香烟，骑着二八大杠来找我，见面问候语，总是艾略特《荒原》那句结束语--“一切终将安然无恙！”每次说完，我总会心领神会回应--“珍惜当下。”说完，我俩总会说着“莫哈莫哈”，哈哈大笑。这情景犹如《林海雪原》里杨子荣与土匪对那暗号--“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一样有趣。
我俩坐在我家宽敞的大阳台上，抽烟喝茶，没日没夜、通宵达旦地清淡。
我曾在海鸟面前发誓：“现代诗歌选本良莠不分、鱼龙混杂，推出来所谓名家名作太混蛋了，为了正本清源，有机会我要甄选编著一本《现代诗歌300首》，选注的诗歌自1917年2月胡适的《白话诗八首》为缘起发端，选择我认为当得起近百年来现代诗歌成就的，去掉一切流派的功利的拍马屁的流弊。”
海鸟道：“这才是我心中的大师所应该做的事情，我可不期望你的人生着重点落在与女诗人一见钟情上。”
那是年少轻狂的青春记忆，身边有繁星、清风、阳光和鲜花作伴。我们喷着飞沫一一揶揄当代诗坛文坛大家，那种夜郎自大式的神侃，恰恰说明我们正值芳华。
海鸟写过一首《朋友家的大阳台》，发出如此赞美之辞—
月亮星星落在庭院里
自由的风穿堂入室
这是心灵自由时刻
我们怀念爱情和停电的日子
二楼东房是二位妙龄妹妹的闺房，挂着手工挂帘，一有微风就玎珮作响。
在海鸟心中，五颜六色的挂帘，早把小染罩上神秘、诗意的帷幕。在海鸟心中，小染说话总是平心静气，总是满足于平静的生活。每次路过，总回眸一笑如初月。海鸟猜想同她在一起，一定非常有乐趣。坐在阳台上，和我清淡的海鸟，时常心猿意马。最让海鸟侧目的是，小染身上没有沾染一点点时下女孩常有的拜金和娇蛮习气。
夏夜，小染像任何一个平民女子一样，露出光洁小腿，上楼下楼，而这足以让海鸟深夜睡意全无。海鸟不确定小染喜不喜欢自己，他觉着小染看自己的眼神似有好感，但又不很炙热。海鸟一遍遍回忆小染见到自己的每一个表情。深夜里，他把自己整个人抛掷到不平静的海面上，在烦恼和喜悦的波涛间来回翻滚。
小染那睡衣下漂亮的胸部轮廓，让海鸟不停为自己不经意间冒起的情欲而道歉，这不应是一个有道德之人的所思所为。
倒果为因，我仔细琢磨，小染确实对海鸟有好感。这种好感是否夹杂着爱情，我不确定。我知道我有责任为小染挡下这门亲事。如果我松了口，我确定，这门亲事将会害惨小染一辈子。我确信，平民女子不应该托付给多情的诗人，诗人的神经质，会让平凡的生活不知所措！
海鸟在我眼里是个矛盾结合体。在诗歌鉴赏方面，他极推崇欧美诗歌，深受一战前德国表现主义诗歌影响，强调绝对忧郁气质和极强电影画面，对国内现代诗歌流派嗤之以鼻。海鸟鄙视、瞧不起国内诗刊的媚俗风气，他从不投稿，写出诗稿来，像收藏家收藏之藏品秘不示人，只供友人间私下赏玩。
在人格方面，海鸟欣赏肥遁鸣高之人，如魏晋南北朝孔融、嵇康一类名士。海鸟宽额鹰鼻，方口直腮，脸上线条固执坚毅。这面相显示，他遇见不同意见，很难会选择妥协。而我觉得不会妥协之人，很难融入生活。
海鸟从小被寄养农村，缺少家庭温暖，让他性格固执偏激，难与人相处。这种印象一旦先入为主，让我对他和小染的婚事心底便涌出一万个不同意的理由。我知道海鸟身上充满着罗曼蒂克精神，同时内心的善良、敏感、脆弱，会让他为死去的一只猫伤心三天三夜。具有如此忧郁气质的人，显然不会适合平凡的生活。
我知道，提亲被拒绝，会深深伤害海鸟的自尊心。可我顾及不了这些，我要为小染一辈子幸福着想。海鸟可以是诗人，可以是知己，但不可以是妹婿。
海鸟诗歌风格过于小众，即使投稿，也难入编辑法眼。我在文艺报副刊上，曾大篇幅隆重推出海鸟的处女作。尤其那首《可唤作小娟的女孩》，让我记忆深刻--
是的 我对她拥有特权
不光是她浑圆的双腿
平民的眼神
有时 竟会叫我感动
生活
她是平常的一个
从老居民区里来
带有父母那些不可理喻的
传统
又有可感的现代气质
她--自己不晓得
不很高的理想
但充满着对生活的热爱
平常随便的谈话
诡秘而又调皮
关于她所探求的
经济 地位 虚荣的
都符合所有女人的想像
为了尊严
她们也许含而不露
她是其中的一员
现在想来，难道这小娟写的小染？我内心乱揣测着！当时，我写了诗论，把海鸟的诗作推荐给读者，诗论标题叫《梦境 浮躁里的呓语》，文中评论--
他在营造一个爱情梦境中的女孩。
玻璃一样的纯粹，天空一样的瓦蓝。
这爱情的忧郁，像梦境呓语，浮躁而绝望。
然而，这爱情却始终融二为一，唯有不能忘怀。
像贯穿窗外的这个秋天的细雨，不急不缓。
就这么落着，就这么落着。
海鸟寄这首诗作同时，附有一纸短笺，寥寥数行，言简意赅，想在想想，意有所指，我找出来重新读—
三叠我兄：
无论对待生活，还是对待艺术，我们都进退两难。
深圳，黄金之地，但我却嗅出一股霉味。
爱的本质是痛苦的，美同样如此，在孤独中希望着。
爱对于我，也许是深沉的眼泪，只能流淌在偏僻的山间，
幽僻地唱着山野的歌。
唯一能够牵着我们向前的是矛盾。
矛盾为基本生活、常人结构和劳命的人。
也许呈现外圆而内方之道才是求全之方法。
我废话很多，可是，我就当说与自己听。
最近，我常有一种叫作爱情的情愫鼓荡心中，借此与你聊聊，也许是废话，就把它撕毁了，我绝不想让第三个人看到！
秋深，善自珍重，不尽。
海鸟
年月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