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除了127师防御地段战斗激烈损失惨重以外,A军炮兵部队也损失严重,特别是军直炮兵团,在猛烈的炮火射击中,被鬼子飞机发现,敌人铺天盖地的轰炸机群扑过来,一阵天崩地裂的狂轰滥炸,把该团隐蔽的树林全部夷为平地,
在得知42军的炮兵部队被敌人全部摧毁之后,撤退中的第5战区又紧急调拨一个炮兵团支援周迅雷,经过一昼夜的急行军,陆陆续续到达指定位置,平坦的黄淮平原为这支中国少有的机械化部队提供了交通方便,美国支援的大道吉卡车载着整车的炮弹拖着大口径火炮在鲁西南的树林苇荡村庄轰响着。
五月的夜晚,雨后空气中带有丝丝凉意,但是巨大炮弹扛在肩上不停奔跑早已让这些年轻炮兵汗流如雨,他们的说笑声 叫喊声伴随着汽车的嗡嗡声在空旷的夜晚向远处传播,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不安地搅动着周围村庄敏感的战争神经。
月亮在云层里徘徊着踌躇着,像个胆小的孩子偶尔露一下脸很快又躲入了厚厚的云层,深沉的大地随之又陷入一片茫茫的黑暗中。
周迅雷这次吸取了军直炮兵团被敌人飞机炸毁的教训,改变炮兵以前集中使用的方法,这次他决定分开设置统一指挥,分成若干小的集群,分别布置在村庄树林苇荡里,由指挥部确定目标,各个小炮群再根据目标确定射击诸元,这样就可以从不同位置不同方向、朝着同一目标压制或覆盖,也就彻底解决了我军炮兵阵地一 旦被敌人发现就全军覆灭的现象。
5月6 日上午10:00狡诈的黑井第22旅团终于在东明西南的刘楼焦园一线出现,这个在日本陆军中有恶棍之称的黑井勇二郎和125师接火就打了一天一夜,在敌人进行第十一次猛烈的突击之后终于渡河成功,占领了 125师的滩头阵地,813团经过数次反突击剩下的不足半个连,在814团的侧面打击下才迟滞了敌人的进攻,5月7 日上午,剩下的部队最后退入了二线阵地。
125师长高万城三十多岁,河北雄县人,性情冷酷指挥铁血,号令下无不拼杀冲锋,在西北军中以凶狠而著称,黑井勇二郎的22旅团是9.18事变的罪魁祸首,炮轰沈阳城,血洗北大营,攻吉林 占长春,它就是罪恶元凶,这次和 125师相遇,是强对强硬碰硬,两虎狭路相逢焉能不杀个山吼海啸地动天惊。
刚退入二线的125师部队,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黑井的炮弹就呼啸着飞了过来,跟着就是成群的膏药旗飞机在头顶上像狼群一样吼叫俯冲轰炸扫射,一时间整个阵地弹雨横飞硝烟滚滚一片火海,被头顶上横冲直闯的飞机压得抬不起来头的高万城气得脸色发青, 他抢过一挺轻机枪冲出掩体,几个警卫员阻拦被他几脚踢倒在地,把抱着机枪对着天空咆哮道:
“弟兄们把天上的小日本给我干下来!”
速射的机枪突突向天空喷射着愤怒的弹雨,伏在掩体里的士兵们一看师长端着机枪和鬼子飞机玩命,呼啦一下都冲了出来,不管是步枪机枪都一齐对着飞机一阵 猛烈的射击,组成了一个弹雨的火网,在根本就没有制空权的中国阵地上,日本飞机习惯了没有对手的中国天空,他们放肆的把飞机拉得很低,在树梢上甚至在中国士兵的头尖上掠过,看到中国士兵被巨大轰鸣和强大气流冲击得东倒西歪惊慌失措 的样子,这些鬼东西就在飞机上做着鬼脸 呲牙咧嘴拍手称快,怎么也没有想到125师这些破烂兵竟然敢用老套筒和他们较量,更想不到一个不要命的师长竟敢在弹雨烟幕中冲出掩体抱着机枪和他们玩命,面对猝不及防的弹雨拉升不及,有的被打中油箱凌空爆炸,有的起火,拖着长长的尾巴一头栽到了远处的苇塘里,一声巨大的 爆炸过后就变成一个火球,有的被击中驾驶舱,摇摇晃晃想飞回黄河对岸的机场,结果到了半途中就扑通一声掉进滚滚的黄河,掀起几丈高的大水拄,剩下的都夹着
尾巴逃跑了。
高师长一脸土灰大笑着,露出一排大白牙,活像一个土地爷,他把打红的机枪递给身边的战士,那个粗心的战士看也没看就大手接住了,只听一声鬼嚎就把机枪扔在地上,对着被烫得冒烟的两只手又吹又甩哇哇大叫……让在一边的人捧腹大笑,看到他那狼狈的样子,一相严肃的高万城也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这小子也不看看,这是打红的机枪呀!去去快让卫生兵包扎一下!”
那个战士苦笑着呲牙咧嘴的说:
“没事没事烫伤一点皮。”
一个老兵走过来:
“如果不是这小子仍得快,大家准有烤猪蹄吃哈哈……”
那个烫着手的士兵,拧着脖子瞪着眼睛恶狠狠的说道:
“要不是师长在这里,我就让你在地上给我爬……”
“呵呵……先找卫生兵去吧!等到手肿得像熊掌就有你小子受的了犟驴! ”
高万城收住笑脸对那个士兵说道:
“憨家伙你就别犟了,赶紧包扎一下!”
大家这才散去。
这时候冯启明团长走过来,弯腰捡起一顶在地上被踩得都是泥土的帽子,在胳膊上摔倒几下递给一脸汗道子的高万城:
“师长小鬼子这下就会长记性了。”
“老冯我看小鬼子的飞机也没什么了不起,也是外强中干,一顿机枪就能揍下来他几架!”
冯团长笑着说:
“最起码他们下次不敢这么猖狂了。”
说着他话音一转,看着站在一旁被师长踢了几脚的两个警卫员说:
“不过师长我觉得你下次不应该为难他们了。”
高万城望着他们笑了笑:
“啊……知道了我知道了!”
被炸得一片狼藉的814团阵地上,将士们趁鬼子还没进攻的短暂间隙修补工事救援伤兵,被炸伤的正在各自包扎,严重的简单包扎后正在往下送,不幸被炸死的就拖到一边,死亡的血肉场面见得多了,每个活着的人都习惯和麻木了,谁也没有因为死亡或者受伤就愁眉不展或哭哭滴滴,更没有因为随时都被会死神召唤而精神紧张,残酷的战争日子改变了长期处于这种环境压力下的压抑和紧张,相反让他们 变得更加乐观冷静和沉着,特殊的环境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一切,包括天空上的小鸟 大地上活动的动物,它们也不再为一声巨大的爆炸而惊慌失措,这不阵地前一棵没 有被炸倒的老柳树上,一个小鸟正在愉快的鸣啼着,长城抗战时炸瞎一只眼的王老歪,正仰着脖子裹着嘴学鸟叫
“歪哥别在那里当仰脖子驴了,快收拾一下,鬼子快进攻了!”
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满不在乎的转过脸来用独眼瞄了一下:
“慌什么我正在给鬼子准备菜呢,这帮龟孙来了保证管饱!”
正蹲在战壕里用绷带缠脚的汤麻子头没有抬就接腔道:
“独眼龙,还有烟吗?弄一支。”
“班长我也没有了,还是昨天我把副团长背下来赏了两包,早他妈的弄光了,两包烟我吸了三根,就被四班那帮大烟鬼给抢光了。”
“别苦穷了,快拿出来,要不我一喊,你他妈的就遭殃了,快拿出来弄一支。”
独眼龙看实在藏不住,就小声不好意思地说:
“班长你的眼真尖,我藏得这么严都被你发现了。”
“你他妈的少罗嗦,快拿出来,不然我喊了!”
王老歪大概是害怕再次被抢,小声嬉皮笑脸的说:
“哎……别喊别喊……我拿出来就是了。”
说着他从裤裆里掏出来半盒早被汗水浸湿了的皱巴巴的香烟,背着人神秘地夹出一根直接塞进班长的嘴里,又麻利地捡起冒烟的小木棒恭恭敬敬给班长点上:
“别喊,我就这点家当了,我们两个共享还不行吗?”
汤麻子坐在地上,一边缠着脚上的伤口一边就着王老歪点上的香烟猛吸几口, 美美的闭上眼睛,突然满脸麻坑一抖睁开眼瞪着王老歪:
“班长怎么样还可以吗?”
汤麻子眯缝着眼笑了起来:
“王老歪你这家伙也太缺德,你他妈的把烟藏在裤裆里,这大夏天的,这烟我吸着怎么还有一股子骚味呀?”
“看看班长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这带着尿骚味香烟你还能找到一支吗?呵呵……我的祖宗……你就将就着吸吧!”
汤麻子笑着说:
“味道是不错,就是多了个骚味。”
“哎!多个味不好吗……混合香型的!”
“啊……是啊……混合型的……”
说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
往前走二十米战壕拐弯的地方,八班的韩小虎正扑在一个被炸死的老兵身上大哭,人死得很惨,下半截身子被炸飞了,这是他的父亲,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哭得很痛心。
他是一个河北人,去年保定保卫战,他的村庄被鬼子烧光杀光了,母亲和两个妹妹也在其中, 他和父亲因去唐县给M 军送军需才幸免遇难,等回来, 家已经不存在了,到处都是燃烧后的灰烬,村前村后都是一片瓦砾,整个定云村成了一片废 墟,大路上墙角落到处被鬼子刺死烧死的人,村庄中心老槐树下那口老井已经被 尸体填满,他们在自己家的老红薯窖里找到了被炸死的母亲和妹妹,正当他们扶着 亲人的尸体悲痛嚎啕的时候,突然从坍塌的院墙口跳进来几个士兵,他们吓了一跳,抓起身边没燃烧尽的木棍就打,那帮兵一阵大叫,待他们弄清楚才知道是中国士兵,并小声说鬼子就在后面,他们来不及犹豫,把红薯窖里填上土,就匆匆跟着那帮当 兵的走了,随着A 军从河北打到山东江苏又来到鲁西南,在炮火连天的日日夜夜 里他身边有父亲什么都不怕,如今父亲突然离去,他怎能不万分的悲伤,在这个世 界上,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他唯一的依靠就是中国,可中 国字眼太大,A军才是他真正的家,他一边抹泪一边在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的阵地上爬 着寻找爹的下身,他也不知道那块是他爹的,哪块是别人的,就近拉了两条腿接在 父亲的身上,用滴血的手闭上老人家瞪着的怒目,又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着说:
“爹您先在这里躺一会儿,打完这一仗我再让您入土为安,等赶跑小鬼子,儿子再把您送到河北和我娘合葬。”
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趴在地上泣不成声,泪道道冲刷着他那被战火熏黑的脸:
“爹您放心吧!儿子一定会给您报仇雪恨,我要这些禽兽以命偿命以血还血,所有遇到的鬼子我都不能让他们囫囵着死!”
陈青山连长大喊道:
“兄弟们进入掩体注意炮弹鬼子准备进攻了!”
“韩小虎快进入掩体,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再掩埋你爹和死亡的弟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