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的黎明到来了,在郑州的医院里,参谋长赵燕来醒来了,他伤势变得非常严重,大腿被鬼子刺刀穿透挑开, 因为失血过多,他一直断断续续的处于昏迷状态,每当醒来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颤抖着嘴唇问道:
“军长怎么样?”
“突围出来的那些弟兄在哪里?”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上面的房梁,一种渴望恢复的强烈欲望在他的脑海里活跃了起来,他渴望能够摆脱死神,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军长需要他,中华民族需要他,小鬼子还在中华大地上烧杀奸淫无恶不作,这个时候被死神掠去他有点于心不甘,他渴望自己能够康复,他渴望着自己尽快康复,早日回到军长的身边,回到那烟尘滚滚如火如荼的抗日战场,军长不知道在干什么,A军突围出来的那几千兄弟也不知道被安排在哪里,因为损失惨重军长会不会被军事委员会逮捕枪毙?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的担忧了起来,他为军长和A 军的的命运担忧,这个时候A军多么需要他,军长多么的需要他,可是他现在不管怎样的不情愿,只能躺在这到处都是腐臭血腥的医院里,多少次 当他听到有人走来的时候都想询问军长和A 军 的情况,可是他没有一点力气,他时常在睡梦中喊着军长冲杀,多少次都在深夜里惊醒,那些激烈的战斗总是不断的反复出现在他那散乱的脑海里。
在开封的妻子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负了重伤,他想念那个一直和他生命相随的痴情女人,他想念那个随学校不知道撤到哪里去的女儿,人都是这样,在身体好的时候,在激烈繁忙的战斗和工作中很少能够想到这些常常被忽视了的亲人,一旦突然倒下、被病痛所折磨或者感到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候,那些平时因为种种世事被忽略的亲人就会一个个从脑海里以幻象的方式走到他的面前或微笑或回头或惊诧……再次融入他生命迷幻的世界。
郑州后方医院里躺满了A 军撤下来的伤兵,他们是战场选择的幸运儿,在两万多死亡的选择中,他们在上天的眷顾下经过舍命的拼杀才赢得了一个残喘的机会,军人的伤痛从来就不是用呻吟哀求写成的,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运者,在上天严格的选择中,面对那么多不幸者已非常知足了。
生命是美好的,战场上在不违反民族最基本道德的情况下谁不想活着呀,哪怕是这种活着充满无法排除的痛苦,他们也会选择活下去,医院各个地方都躺满了伤兵,由于没有更多的房间和床位,大部分只能在临时搭就的帐篷下随便铺些秸草就算是最最美好的卧榻了,不管伤口多么的严重,一躺在地上就呼呼大睡起来,他们太累了,七天七夜大血战再加上连天连夜的行军,就是钢铁身躯也被磨成了铁屑,毕竟都是血肉之躯,不管人们的意志多么坚强,人的体力终是有限的,什么样的意志都不能超过生命的限度,如果超过了生命的极值,那就意味着终结和死亡。
这些钢铁汉子横七竖八的躺在草秸上,没有一个人被痛苦折磨的嚎叫和呻吟,他们太疲劳了,有的战士甚至在手术台上依然昏睡不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丢了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才目瞪口呆,126师一个老兵胸口中了刺刀, 伤口发炎感染,一直高烧不退,他躺在草铺上,闭着眼睛不断地呼喊:
“快把手榴弹给我!”
“快快鬼子冲上来了杀呀!”
“快快快躲开!王思文你身后的大树被炸倒了!”
从抬进来以后,他一直都是这样呼喊,在场的人员不管是医生或者护士无不为之流泪,他们佩服这些不怕死的钢铁战士,正是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了一个又一个祖国的城市和乡村,保卫了许许多多他们力所能及所能保护的同胞,这个老兵不吃也不喝,连续呼喊了一天一夜之后,声音变得越来微弱,在一个悲伤的夜晚终于无怨无悔地停止了他那英雄的心跳和呼吸,临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两把蒲草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松开,那是他梦幻激战中的钢枪和手榴弹,他终于在与鬼子拼杀的激烈梦呓中英勇离去了,护理人员抬着他的尸体路过每一个帐篷时,就会有许多战士紧紧拉着他的手在泪水哽咽中久久的不肯放松,其中一个少了一只腿的老兵扶着医生站起来大声凄厉的喊道:
“兄弟……你先去吧……别忘了在阎王那里给我们找一个位置,我们也会去的……和你在一起!”
赵燕来又昏迷了过去。
周迅雷早上起来接到一份战区来的电报,知道兰封战役已经开始,鬼子突破民权东北的防线,占领了民权车站,掐断了中国东西运输的大动脉,日军第11师团和22旅团在迅速补充一万多人之后又顺着铁路向兰封扑来,长官部要求A军以最快速度进入待命状态,他手里拿着电报有点无奈,不是因为他害怕打仗,他是可怜部队昨天夜里才开完补建大会,武器弹药今天才能到战区仓库去领,时间这么紧迫,必须快事快办,战役就在眼前,他心里的每一根神经又绷紧了。
关于领取物资弹药这件事,周迅雷决定亲自去,他害怕那些掌管仓库的官老爷以种种借口拖延领取物资的时间,现在的一分一秒对于他周迅雷来说都是金贵的,不敢让这点组织和动员部队的时间都浪费在那些习惯吃拿卡要的仓官手里,他让作 训参谋刘统勋给各部队打电话,要求他们务必在两个小时内到达仓库,交代完之后,他就带着骑兵连出发了。
早晨的太阳还沉在东方那片混沌的乱云之中,他飞过一些村庄之后,东方的地平线已经朝霞满天,他飞快的顺着小路奔驰着,他想尽快到达军用仓库,以最快的速度领到那些分配给他们的军用物资,部队就要奔赴兰封战场,如果不领到这些急需的军用物资,有的士兵就得赤手空拳上战场,让他无法想通的是,山岩信夫这个冤家对头真不够意思,没有给他周迅雷一天好好休息的时间就打来了,真是太看得起他了,他骑着马在田野上飞驰,风呼呼两耳间鼓噪着,大树和庄稼都在他的身影中飞快后退,由于天刚刚放亮,路边树林里的鸟儿还没有完全的醒来,只有几只早更鸟站在枝头上带着深睡的梦呓咕咕的叫着,穿过一片杂树林,前面是从北邙山下来的一条小清河,河水不大清澈见底,到了小桥边,他急忙勒住战马,看了看已经 朽糟坍塌的小木桥,从那摇摇欲坠样子来看,这个小木桥早已被人弃用了,急切过河的周迅雷左右看了看,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过河地点,一直在后面紧追的警卫部队冲到河边,人喊马嘶,他判断了一下,小河最深地方也不过两米多深,并且小桥附近的河面也不是很宽,如果河底硬实的话,完全可以徒趟过去,他选准地方大喊一声:
“过河!”
随着一声令下一百多匹战马都扑扑通通冲到河水里, 虽然小河的水流不是很急,当水位淹到马脖子之后,水流强大的推力还是让战马无法平稳前进,战士们不停地追打着战马,这些伴随着人类征战的生命纷纷长嘶着向对岸冲去,有战士过河的地方比较深,当水深淹过马头的时候他们纷纷跳入水中,最后一个个都拽着马尾巴游到了对岸,周迅雷自从失去“一团火”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它,也许它早就死在铺 天盖地的炮火中,他骑着这匹大灰马,是杨永清送给他的,他第一个冲到河对岸, 全身上下都湿了,所有的人员都上了岸,正在这个时候从后面追来的通讯兵飞驰而来
“周军长等一等……周军长等一等……”
周迅雷立即停了下来
“报告军长126师354旅816团副团长听说要上战场,打伤团长后带着人跑了!”
他站在堤岸上怎么也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立刻大声问道:
“哪里来的消息?”
“军部王成明参谋接的电话,让我立刻追赶你!”
他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部队刚刚补建就发生这样的事情,第一感觉是这些土匪部队真是不能用,他骑在马上怒不可遏:
“走!立刻到354旅,他奶奶的想造反,我看看他们都有几个头!”
354旅的驻地就在附近,周迅雷带着警卫部队一阵烟尘卷过去就到了,他们直接到了816团,就看到几个士兵正抬着一身鲜血的人往外走,旅长刘大树提着手枪从里面的院子里冲出来,迎面给周迅雷行了一个军礼:
“报告军长在下失职,没有管束好部队,请军长处分!”
周迅雷看了他一眼跳下马来:
“赶紧救人!”
“军长王三晋团长已经死亡!”
“那个副团长叫什么……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他叫冯冠雄,以前我们新乡黄河边上的土匪!”
“他带着多少人从哪个方向跑了?”
“一百多人,从团部向正东的戚家营方向逃跑了。”
周迅雷眼睛里喷着火怒吼道:
“这个狗杂种,看我不扒他的皮!”
说着他转身跳上战马大声喝道:
“上马给我追!”
旅长刘大树扑上去抱着周迅雷的腿:
“军长你身系全军不能去,我已经派一个营去追了!”
“放开你再带一个营给我去追!”
周迅雷一口气追了一个小时在戚家营碰上了追赶的那一个营,营长刘大民看到一个黑大汉带着骑兵冲过来,想着一定是什么长官,就赶紧转过身来进行汇报:
“报告长官816团3营正在追捕叛匪!”
“他们在哪里?”
周迅雷瞪着眼睛问道:
刘大民营长一看这个黑脸大汉恶狠狠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多大的官,禁不住紧张起来
“报……报……报告……长官……据前面跑过来的老百姓说,他们正在村子东面那片树林里休息!”
“这群狗杂种终于跑不动了,骑兵连给我冲过去,3营跑步跟进!”
周迅雷带着部队迅速向戚家营东面的那片野树林扑去。
正喘着粗气躺在地上的副团长冯冠雄,双手握着两把大张着机头的盒子炮,累得闭着眼睛仰面朝天:
“他娘的一口气跑几十里,把老子给累死了……”
“老冯……刘大树会不会追来呀”
“他奶奶的让他们追吧……反正老子不干了……自从我带领弟兄们投靠王三晋这个驴种,他个王八蛋没有一天拿我们当人看,看到我们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话总是土匪长土匪短的,老子已经改邪归正了,小日本打进中国杀人放火,老子就是因为东洋鬼子欺负我们太甚才带领弟兄们投军的,我们一心报国,满腔的热血,可是那个驴种又是怎样对待我们的,这口气我受够了,他妈拉个比……猪八戒摔耙 子————老子不干了!”
另一个躺在他身边鞋拔子脸上长满麻坑的家伙把嘴里的泥土往外一吐:
“大哥怕他个球,一枪打死那个王八球算是便宜了他,我想抱着机枪对着他的狗头突突一阵子出出气,他娘的跟他一年就受了他一年的气,大哥我们这样又是何苦呢?”
躺在冯冠雄右边一个抱着机枪的瘦猴子忽地坐起来带着满脸汗道子看着他们两个说道:
“干个球!还不如老子呼啸荒野呢,小日本来了,我们也想抗日爱国,想投靠保安旅混个牌儿,没想到王三晋这个杂种把我们弄到手就翻脸了,今天骂我们是土匪,明天骂我们是土匪, 一年十二个月、你算算哪个月不扣发我们的军饷, 我们去要,动不动找个理由就是几十军棍,还让人蹲在地上学狗爬,他仗着姐夫刘大树是个鸡巴旅长,他算个球,老子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一个嘴里噙着草叶的家伙在地上滚一下凑了过来:
“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天下是大家的,没有他闺女我们就打光棍了……哼?我就不信非得跟着他刘大树才能打鬼子,大哥我们自己干,我们都跟着你!”
“对!大哥我们都跟着你,你说咋整就咋整!”
一个少只耳朵的黑胖子从草地上爬过来:
“刘大树倒还没有怎么过分,就是那个狗杂种团长王三晋,处处给我们穿小鞋,新乡撤退时,要不是我们这帮兄弟死战不退,他王三晋早就成日本人刀下鬼了,他娘的 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土匪,难道土匪出身就永远是土匪吗?在与鬼子一场场的拼杀中,我们什么时候拉过稀,他作为一个团长,胆小如鼠,听到日本人的三八大盖响就吓得尿裤子,还是不是男人呀?你说说谁不知道他那个熊样?打起仗来没 有一点种渣,整起弟兄们来可是心狠手辣,他到底是不是人呀!”
“对二哥说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