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汉召突然变得好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似地,还和刚结婚那个时候一样,整天与云真泡在一起卿卿我我,粘糊的劲头不减在河北的初恋,其实他明白,云真该生了,他是这个小生命的父亲,作为在这个世间要和云真生活一辈子的男人,他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虽然事情无法逃避 无法翻过,他正在努力的处理这件事情。
他始终相信时间能让淑仪清醒,她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孩,她不会就这样一直误下去,不会长期痛苦在三人的情感纠葛中,也许突然的一场小雨,就能让淑仪悔悟,结束这个不得不戛然而止的爱情故事。
不管心中有多么的遗憾,不管在情感的世界是多么的不舍得,泪水过后总要仰起头来面对自己生命蔚蓝的天空。
这个生命之爱的故事虽然美丽,但命运的突然变化注定了它是一个没有结局的必须突然结束的故事,故事中的每一个人物,虽然有点惊诧和迷茫,甚至有点措手不及,在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在生命旅行中,当我们始料不及陷入无路可走的时候,不是惊慌失措,不是迷茫颓废,更不是痛苦自责,而是及时的选择停下来,迅速降低呼吸和心跳,冷静对周围进行观察和判断,选择后退或改变方向,让自己尽快走出这段生命的误区。
那个时候你也许会禁不住的感慨道,天下的道路什么时候都是阡陌纵横,只是只是我们自己一时迷蒙了发现道路的眼睛。
现在已经是新文化时代了,他云真 淑仪三个人中,不管是谁都不会接受这种封建愚昧的一夫多妻制生活,他自己心中明白,在爱上云真追求云真的时候,这是早已定下的事情,这是他给云真的承诺,这是他对神圣的纯洁的生命之爱庄重的信誓,无论现在和将来发生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让他张汉召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是不会更改的。
这是因为爱因为生命中这个最最珍贵最最摄人心魂的东西,他追求了他得到了,剩下的就是他张汉召用一生的生命时光来培植来呵护了,他的生命也会在这种需要耗尽精力的花匠劳作中得到命运赐予的那份幸福。
在这个生存竞争的世界,付出与幸福有时候是并存的。
可是静下来反思一下,在和淑仪情感这件事上,自己显得有点太一厢情愿了,他清醒了自己对这件事情的草率性,他要跳出来,从另一个角度重新看待这件事情,对它来一个全面的认识和评估,这件事情确实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突然面对另一种情形的时候,他显得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让一相主动处理问题的他一下之陷入了被动之中,在这件事情上,他甚至于有点手忙脚乱,一度失去方寸,软弱的接受和加深了事情的危机化。
他简单的想着,理智的淑仪在知道他已经结婚的时候一定会微微的一笑,然后转过脸来向他礼貌的道一声祝福,轻松愉快的结束这件事情,如果是这样,他就会向她深深的鞠上一个躬,并真诚的请求她的理解和原谅,接受他诚恳的发自内心的道歉,可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喜欢多变的命运又一次把故事曲折化 跌宕化。
没办法,既然不能退出这个故事中的角色,既然做了剧情中的那个必须出场的人物,他不能逃避,就得本着故事的剧情演下去,他有自己的诉求和心理准备,他一定努力的要让故事的结局以微笑拉上最后的帷幕,只要命运不过分的苛刻。因为从内心出发 从心魂深处,张汉召的确不愿意伤害走进他生命里的任何一个女子,他不愿意亵渎属于他生命的那个“爱”字。
他准备把这一切都交给能够解决所有事情的时间,因为在他的心中只有它 也只有它才是包治百病屡试不爽的济世良药,尤其是爱情。
不管什么时候,无论睡着或清醒,他早已摆好了云真在他生命里的位置,这辈子谁也不能把她取而代之,他爱她不仅仅是出于内心的那份感激,而是他觉得他和她在一起就会有一种生命与生命之间的那份温馨和安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一个眼神 一个微笑都能使他的一颗处于激动和暴躁的心迅速安定下来,呼吸也会 由急促变得异常的均匀和平静,她是他的太阳,他和她在一起,她的几句话就能让那因世事而忧郁的心情慢慢的愉快起来明朗起来,更重要的是他和她在一起,能够激发起生命深处的来自心魂中深层的东西,让他常常处于淡漠 麻木的生命立刻变 得充满活力。
这就是爱 一个只能用一个字囊括的充满着无限内容的概念,它不仅要用生命来完整这个概念,而且他还把自己的一切都融入了这个概念的内容里,他因为这个概念而对她产生了不可去除的依赖。
晚饭后明亮的新月早早就升了上来,汉召和云真在后院的菜地里散步,这是一块面积不是很大的方地,在张家大院后面,围墙把它和张家大院围在了一起,大约两三亩的样子,张老头和老太太都是勤奋之人,虽然他们在这附近的村镇拥有良田千顷,可 他们还是喜欢自食其力,方圆几十里没有人不知道他们这个脾气,对于他们,有的人理解,有的人摇头,说他们放着福不会享,生就一副劳作命,在他们自己看来,这是一种境界。
屋后的园子种植的大部分都是以水果和蔬菜为主,期间的种植和管理都是他们带着家人亲自操作的,就是老麻圈好心的不让他参加劳作,他总是笑着说,人不能闲着,闲着容易生病,这个清国留学生的口头禅是“生命在于运动”。
由于把劳动当成一种生命的享受,两位老人身体都很硬朗,除了老头行伍从军落下的那个受凉就咳嗽的毛病之外,其它疾病从不侵身。
这屋后的园子被从张家后门出来一条路分成了东西两个管理区域,东面地块以种植蔬菜花草为主,西面的地块以种植果树为主,这些典型的北方果树分区域散列开来,比如桃树 梨树 苹果树 李子树 花红树 葡萄树 杏树,这其中只有葡萄靠近老宅的房屋是搭了架的,除了老头和老麻圈每年修剪之外, 其它树一般都是自然生长。
尤其是靠近后墙的那两颗杏树,还真有些故事呢,在豫东的农村有一个上古的风俗,就是庭院里或者和庭院连体的园子是不允许种杏树的,栽种的时候老太太就曾经提出过反对意见,她强烈建议把那两颗杏树栽植到园子以外的其它地方去,尤其是栽植内园的时候切忌靠近园子的围墙,虽然 她的理由那样的充分不容怀疑和辩驳,但是老头子跟本就没有把她那一套当做回事,每次老太太喋喋不休的阐述她那凿凿之理的时候,他先是置之不理,再就是一意孤行,但老太太拥有发言权却没有决定权,老头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军人脾气向来是说一二,他当了一辈子的兵,自己定下的事情从来就不会作出让步和更改,好在老太太也习惯了他这种脾气,在说服不能奏效的时候,她也会放弃语言上的抗争和表达,进而就会采取比较委婉的方式,以迂为直,表面上偃旗息鼓接受妥协,可是暗地里却拿出了另一套方案,那就是中国夫妻之间吹拂了几千年的枕头风,以柔克刚软化老头子的态度和决定,尤其是晚上,也正是这种枕头风吹拂的时候。
他们两吃过晚饭坐在油灯下,老太太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旁敲侧击的开始进攻,先开始蚕食,然后占领桥头堡,最后再攻占那些她想要攻下的阵地,以细雨润无声的手段、赢得老头子改变自己决定的胜利,这是她的杀手锏,在和老头子生活的这几十年年里,是她总结出来的颠簸不破的真理,这不夜灯初上,她就不温不火的开始了自己的拿手好戏,她先是给老头子娓娓叙说庭院里栽杏树不祥的原因,然后就用所有人的观念让老头子妥协和接受,可是这一次,任她把红杏出墙的故事说得风雨铺天,老头子是铁了心的不信这个邪。
他这个人在枪林弹雨里冲杀一辈子,不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多少回,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天违其心他敢对天怒吼,地弗其志他敢对地呵责,他能轻易的陷进那些文人笔下的桃色戏语吗?不可能,他根本就不理老太太这一套,在老太太叨唠得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就用那本已经看了三百遍的《三国演义》啪的一合,往八仙桌上一放,撩起他那早已不耐烦的眼皮说:
“祖宗 什么红杏出墙红杏出墙?堂堂的人能让一棵树改变性格,我就不信这一套、永远也不会相信这一套!”
说完 老头子就直挺挺往床上一躺仰面朝天,用那本打开的小说盖住脸假睡起来,他的这一举动也就宣布老太太惯用的杀手锏失灵了,她的愿望也就因此化作美丽的泡影。
没人说话了,只有那盏摇晃的煤油灯陪着她,落下的影子是那样的昏暗,正当她准备放下鞋底也上床睡觉的时候,老头子突然把盖在脸上的书掀掉,折起身子直勾勾的瞪着她:
“整天红杏出墙 红杏出墙,如果真的红杏出墙,那你这个老东西就去出墙吧!省得天天坐在我的脸上,像苍蝇一样围住我嗡嗡叫!”
老太太看到老头坐起来,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她又重新下来,用针在自己的头发里划一下看着老头子笑着说:
“你这个老东西,不听就算了,看你的牛眼瞪的,要吃人呀?”
至这以后,老太太彻底放弃了劝说老头子改变注意的打算,那两棵让她忌讳和讨厌的杏树算是安安稳稳在老宅后的园里安家了。
也难怪有人发出这样的感慨——天下的女人有用不完的计!
在万般绝望之后,老太太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想法,既然无法说服老头子,她不得不拿出那种令鬼神都吃惊的阴招,反正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就不声不响用那尿壶里的热尿天天悄悄的给那两棵小杏树浇灌,这个方法她以前听人说很凑效,尿里的尿碱能够把一棵移栽不久的小树活活烧死,她想用这种方法让那两棵看着都来气的杏树悄无声息的慢慢死去,那样老头子即使注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棵杏树一天天枯萎,直至慢慢的死去,他找不到什么原因,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也只能怨那两棵树经不起挪土的折腾。
可是这件事不知怎么了,尽管老太太费尽心机,最终还是事与愿违,两棵遭她忌恨的小杏树却以超奇的速度快速的生长起来了。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一番春风化雨之后已是累花满枝,远远望过去像两片红云飘浮那里,在蜂蝶的上下翻飞中,她终于接受了那两棵因为位置不妥而不愿接受的杏树,十八年过去了,这两棵杏树早已枝桠交执亭亭如盖了,其它果树也在风雨中擎起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就深层次而言,老头子为什么那么强烈的坚持那两棵让妻子嫉恨的杏树呢?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一切的都是为了对远去岁月里那段曾经婚姻的怀念,每到春天,各种花儿竞相开放的时候,那两棵杏树也不负时节,在莺歌燕舞的春风中开得如火如荼,杏花的颜色粉红像日本的樱花,他在日本留学时的一段婚姻就是在樱花开放的季节开始的,几十年过去了,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可是那段放在内心深处的爱,在他的生命中在他戎马生涯的岁月里在他田园风光的日子里总是时时泛起,让他难受让他心痛如锥,时光改变了一切,他也只能放在最深层的心底,尽量 不被触及 尽量不被唤起,触及一次 一次的心伤唤起一次 一次的痉挛,在强迫和逃避中,在男子汉坚强的背影里一页页翻越自己的生命时日。
山海相隔 万里天涯,樱花 樱花 这是一段痛伤的梦幻。
如今 坚决反对那段婚姻的老父亲早已作古,他的生命也在怀念和逃避中进入了 暮色黄昏,往事本来就是这样不堪回首,他又怎能再企望那早已野树云烟的梦幻呢?一切的一切早已成型 早已到了生命碎裂的时日,把它压在心底,告诉自己只能接受忘记。
每当春来,后院的那两棵大杏树下,都徘徊着张苍山那思绪弥漫的背影。
再说这个家庭里的另一个男人,因为上学,张汉召只有在放假的时候才能在屋后的园子里游逛,赶上季节,自己也摘一些杏儿 桃子 梨子 李子 花红等水果,在流经果树下的一条清水沟里清洗一下一个人坐在树下边吃边玩,扔下的果核来年破土又长出了许多新生的小果树,他是张家的唯一男孩,父母对他的爱大多表现在一个“严”字上,因为生性好动和过于淘气,他的童年几乎就是在那个军人父亲严厉的棍棒陶冶下成长起来的,秉性一相顽劣的他,并没有因为父亲的马鞭和棍棒的严厉而收敛多少,因为经常挨打,当他发现父亲教训的手段就这几招时,也学会了逃跑或者实在无法逃脱时就咬咬牙忍过去,久而久之 他也就无所谓了,他从来不束缚自己,想干的事情就一定要干到底,想知道的原因也一定要水落石出,在那个无法无天的童年里,他呼啸了属于他生命中的那个张狂的童年,他有一帮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铁哥们,同样也是些棍棒无效的顽皮之徒,他们在童年里纵横驰骋横扫一切, 这里的沙丘沼泽 树林田野 芦苇荡 河岸沟汊 都是他们纵横天性好战场,无论什么时候,在孩子堆里,他都要当头当孩子王,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些一个个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恶魔都愿意服服帖帖拜在他的脚下,听凭他呼来唤去。
有时候主角就是天生的,他的气质他的眼神都有纵揽一切的气度,在一个生命群体里,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领导者的角色并不是个个都能担当的,那种总揽群体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是后天学也难学到的东西,是上天赋予一个人的才能,无疑 张汉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童年就是在放纵和快乐中度过的。
园子里的果树都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扫视着瓦蓝的天空,时光不仅催人苍老, 这些年复一年为人类贡献出甜美果品的树木也难逃脱时光鞭子的抽打,它们在时光无声而又严厉的呵斥中,也渐渐的变得苍桑了起来,幼年光滑的树干也在一年年变粗中变得沟壑如网,而且 黑苍苍树干上长满了像人眼的树瘤,这是岁月在这些绿色生命里走过的脚印, 它们和人一样, 本着生命的历程再也不能回到起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