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团的弟兄被一个个热情的乡亲们接到家,吃过饭后都换上了当地老百姓的衣服,如果不是鏖战带来的消瘦憔悴的面容,就根本与当地人无法分开,眼下正是又收又种的大忙季节,在村长和乡亲们的一再挽留下,薛伦决定在这里隐蔽休整一段时间,一来观察张团长的伤情 在这里可以让张苍海医生随时治疗,二来小麦成熟在即,帮助乡亲们虎口夺粮抢收抢打,兵慌马乱的年月,粮食尤为重要,到手的粮食决不能用来资敌。
已是中午时分,到了豫东夏天午饭的时刻,战士们和乡亲们正在村中的树荫下有说有笑的吃着午饭,高高的树枝上小鸟在快活的啼唱着,麦孰鸟带着悠长的祝福从村前的杏树林飞越村子后消失在一片金黄的田野里。
正在这个时候,撒在村子远处的三层哨兵同时传来鬼子骑兵向这里扑来的紧急情况,村中央的广场上那口老钟在苍头大爷的急槌下沧桑而又急促的响了起来,那声音迅速传遍全村的每个角落,声声急催着人们赶快转移,正在吃饭的官兵迅速操起武器,掩护乡亲们撤出村庄,习惯了战争习惯了恶劣环境的人们没有表现出常人的惊慌,只见男女老少扶老携幼迅速消失在村边的大芦苇荡里,薛伦命令部队非不得已不得向敌人开枪,除非被敌人发现,因为这种残缺的部队,虽然体力有所恢复,但弹药所剩无几,再者 张团长伤情严重经不起折腾,到现在还在昏迷中。
负责警卫的一班战士,跟着村长和张医生抬着张团长向村边的芦苇荡隐蔽,由于害怕在急速奔跑中引起伤口开裂,所以他们行动慢了一步,刚出村口就看到远边的林子里有鬼子闪耀的钢盔在晃动,来不及多想,赶紧调转方向,向村边的秫秫地里跑去,他们一行二十几个人刚进入茂密的青纱帐,鬼子骑兵的先头部队就到了村边,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手里掂着闪光的马刀,东瞅西看准备进村搜查,警卫班带着张团长就地伏倒,高大秫秫下茂密的野草掩护了他们,他们屏心净气的趴在草丛里,愤怒的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站在地头到处张望的一群鬼子,这群禽兽在地头叽里呱啦指手画脚的比划一阵子后,见整个村子空无一人,就勒马冲进去开始焚烧房屋柴草,不一会儿村子多处就冒起了滚滚的浓烟,噼里啪啦的枪声也在村子里响了起来,接着就是猪 狗 鸡 鸭被打中的惨叫声。
在村子里折腾一阵子以后,除了射毙和砍杀一些家禽 点燃一些房屋外,并没有发现一个老百姓的人影,让这群禽兽预先设想的一场痛快斩杀中国老百姓的场面落空了,他们在想,为什么会见不到一个人呢?以这样的速度突袭一个事先一无所知的村庄应该十拿九稳,这种情况大出预料之外,他们四处用强盗的眼睛搜索着,寻找着落空的原因,除了一条条弯曲的村巷冒着浓烟的房子以外,没有找到任何合适的答案。
正当他们准备撤退的时候,从鸡窝里掏鸡蛋的鬼子突然从里面掏出来一件浸满血迹的中国军人那种灰色的军装,他大叫着跑过去拿给一个戴眼镜的胖鬼子看,那个家伙登时露出凶光,刷的一下抽出日本刀,用刀尖挑了起来,坐在马上一阵发号司令之后,这群鬼子又对村庄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仍就是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带着失望和沮丧陆续撤了出来,几个走在前面的鬼子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一切,突然一个鬼子用马刀指着村边的一片庄稼地,随着一声杀猪似的嚎叫,一群鬼子向张汉召躲藏的秫秫地纵马跑来,看到这种情况,躲在里面的人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们不是害怕鬼子,是为自己的团长而紧张,都暗暗做好最后一拼的准备,就是搭上性命,一定也要为自己的团长摆脱危险。
他们紧握着枪和手榴弹的手都出汗了,透过浓密的庄稼叶子,影影绰绰看到有一群人影正以包围的方式呼呼啦啦向前移动,他们低伏在庄稼下面的草丛中,压抑着呼吸,紧盯着一点一点向他们移动的马头和钢盔,由于庄稼过于茂盛和稠密,鬼子的大洋马只能把庄稼踩倒才能慢步移动,所以搜索前进的速度很慢,这时候隐蔽 在芦苇荡的薛伦也紧张起来,他带着另一部分人,看到鬼子正在搜索团长隐蔽的秫秫地,就立刻命令战士们打开手榴弹,抽出大刀,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一但鬼子发现团长,他们就采用两面夹击的办法从背后突然袭击来吸引这群强盗,让警卫班趁机带着团长迅速转移。
汗在顺着脸往下淌,他的一颗悬着的心随着鬼子慢慢向前的脚步砰砰的跳着,每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最大限度,他暗暗的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现在团长负伤了,你是特务团的最高指挥官了,一定要拿出一个将领的样子,沉着冷静,把握好最佳时机,救出团长,安全转移。
隐蔽的庄稼地里空气紧张得已经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割着潜伏者的心,眼看着鬼子一步步在逼近却不能动弹,渐渐地看到了闪光钢盔下禽兽的嘴巴,鼻子眼睛都已经清晰可辨,由于稠密的庄稼叶子像一把把锯条伸出来不停地拉刺着鬼子的脸和眼睛,让他们不能很好的往前往下进行观察,有时候不得不仰起脸来才能躲过刺痒疼痛的拉刺,已经近在迟迟,不能再前进了,再前进就是又一番人类的血肉拼杀。
这个时候如果谁要是沉不住气,一个微微动作就会完全暴露目标,苍头大爷把大娘的头紧紧摁在地上,鼻孔也因与地面挤压变形了,尽量轻轻抽吸着空气,呼出的轻微气流吹动作地上的沙粒,汗从脸上滚淌下来,汗酸让他睁不开眼睛,从模模糊糊的视力里他已经看到修整很好的马蹄,他的手紧紧握着磨得锋利的镰刀,由于长时间用力,手慢慢开始颤抖起来,他心里盘算着, 如果鬼子再往前靠一步,他就会不顾一切像愤怒眼镜蛇一样一跃而起,甩开镰刀把那个东张西望的鬼子脑袋削下来。
大概是因为太难行,五月过午的大太阳正是下火的时候,那个离他们最近的鬼子犹豫一下就停住了,他只是坐在马上四处张望,什么也看不清楚,到处都是一片绿茫茫的庄稼地,他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正准备打马继续前行,突然村边响起鬼子收队的集合号,那群早已汗水湿透衣服的鬼子调转马头撤了出去,一颗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村庄里没有了任何声音,鬼子的骑兵走远了,躲在草丛树林 芦苇荡 庄稼地里的老百姓和战士们都陆续从隐蔽的地方出来了,刚刚走到村口,大伙正准备进村扑救正在熊熊燃烧房子,突然薛伦拉住村长的手说:
“王村长 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再等一下,鬼子很狡猾,他们袭击一个地方如果没达目的,一般不会轻易罢手,从经验来看,他们很可能会再杀一个回马枪,快通知已经回村的人赶紧出来。”
一会儿聚在村口的人议论纷纷,有的说不会再来了吧,这帮狗东西已经折腾了老半天,房子也烧了一片,抢掠的家禽挂满了马背,有的说 看样子这群鬼子不是 为了抢掠而来,从在村庄搜索的仔细程度来看,袭击我们村是有目的的,可能是为了在我们村休养的这支突围的国军,还有的说,怎么可能,这帮国军刚来几天呀,保密做得那么好,说不定是一帮路过的鬼子,遇到村子来个顺手牵羊,还有的说我们之所以遭殃,是因为这帮被打败的国军带来的,等等……大家众说纷纭……看法不一 ……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愣小子,瞪着眼睛看着刚才说话的王二狗……
“二狗叔……能不能说点让人欣慰的话……什么时候你都怨天尤人……照你这种说法,全中国遭殃是谁带来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咧开嘴吐出一些象牙呢!”
大概是听到不敬的话,王二狗脸一红,横脸发起了狗脾气:
“娘那个蛋, 你才断奶几天呀, 竟然翘起尾巴装起人来了, 再这样跟老子说话,小心我一巴掌把你扇到你娘的裤裆里去!”
“哈哈……二狗……你的本事不小啊!”
站在一旁的几个老娘们笑得前仰后合,愣小子他娘接上话茬:
“别用力太猛,用力太猛站不稳, 一个趔趄跌倒我的裤裆里, 小心我夹死你!”
王二狗转过脸来,看到愣小子他娘站在背后,红着脸说:
“嫂子 别说话那么狠好不好,我是跟侄儿说着玩呢……你又护犊子了……”
愣小子撅着嘴说:
“恁大个人了……总是骂人……”
这时候村长王有顺推开人群大声吼道:
“别吵吵了……快分头通知已经进村的人……赶快撤出来……说不定鬼子马上就会回来……听薛营长的……”
他的话音刚落,正在树上张望的赵驴儿……大声喊道:
“ ……来了……来了……来了……鬼子又回来了……东北方向……”
大家回过头来一望,东北大路上又荡起了烟尘,那路边的张小庄浓烟滚滚……
薛伦一声大喊:
“乡亲们 快向村外隐蔽,弟兄们 快照顾老乡,做好战斗准备,鬼子又了……”
正想放松心情回家的人群顿时又紧张起来,赶紧带着家小分头躲藏,刚刚从村北进村的几家来不及隐蔽,突然被鬼子旋风一样的骑兵裹在村里,一个个被五花大绑押了出来,在村头百年的老桑树下,鬼子手提马刀把他们围在中间,带眼镜的胖鬼子一个一个审问,王玉坑是个经常在外面跑买卖的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最先被提了出来:
“你的大大的良民,皇军的不杀,你一定知道前几天突围出来的国军在哪里, 说出来皇军大大地有赏!”
王玉坑绝望的抬起头来,腿不住地打颤,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他诚惶诚恐地向那个胖鬼子靠近一步:
“太君 俺是个老实人,确实不知道什么锅军……盆军……俺只是一个老百姓,眼下正是五黄六月,又收又种的,哪知道这些事呀!如果真知道我一定会告诉皇军的,因为我也是人,我也怕死,谁不想活着呀 太君 你说是吧!”
那个胖鬼子并没有完全听懂他罗里罗嗦的说些什么,看着他那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仰头大笑起来,一阵野兽笑咳之后,突然唬起一副凶恶的脸:
“你的狡猾 狡猾的……你的不说……你的家人通通的死了死了地!”
说着 就猛地抽出东洋刀,高高悬在他的头上。
从鬼子愤怒的架势来看,王玉坑一家在劫难逃了,这个不肯轻易伏诛的汉子并不想放弃生命留给他的几个秒钟,他的大脑在高速旋转着,怎样用什么办法挽救自 己和家人即将一同死亡的命运,怎样才能够使这个胖鬼子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稳住那个恶魔一触即发的情绪:
“太君 我们老百姓对打仗的事向来不关心,不管谁胜谁败,我们老百姓都是交粮养活你们,我们都是些与世无争的好人,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那个胖鬼子不但没有被他可怜兮兮的话语稳住情绪,反倒愈加暴躁起来
“你的少废话!你们村住的国军在哪里?不说就地死了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