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冠雄从地上爬起来:
“军长你又给我一条命,我欠你两条!”
“哈哈……冯旅长快!带领着这个连,我们一起向前杀过去!”
冯冠雄大喊一声:
“警卫连听我的命令,1排给我看好军长,剩下的都给我冲!”
他大手一挥就带着人呼喊着冲了上去,周迅雷被一个排的警卫战士包围起来,他望着冯冠雄杀向敌阵的背影大声喊道:
“冯冠雄你这小子把我给卖了!”
冯冠雄带着一百多人呼喊着扑向正在拼杀的前方阵地,本来进行反攻的鬼子对我们人数并不占优势,其中又有部分鬼子冲错了方向,歪打正着冲到冯冠雄的旅部,差点让353旅再次更换旅长,旅部的参谋人员和其他勤杂人员以及警卫人员全部战死在这群突然冲来的鬼子群里,血气冲天的冯冠雄杀兴如虹,怎能就此收住,又加上周军长又给他带来了一百多生龙活虎的战士,那容得剩下为数不多的鬼子再挣扎,他大吼一声:
“都给我杀!”
他带人扑到敌群里,见到鬼子就挑就刺,很快这群第十二次向353旅反冲锋的鬼子就被消灭,风借火势火借风头,哪有收住的道理,这群杀红眼的天杀神对着鬼子的主阵地又怎肯罢休,他刺死最后一个鬼子,大手一挥:
“353旅的弟兄们我是冯冠雄,都跟我冲!”
旅长亲自上阵,一时群情激昂杀声震天,我进攻部队就如潮水一般向鬼子的主阵地冲去,整个野岗外围到处都是喊杀声冲锋声,鬼子主阵地上无数机枪像刮风一样立刻吼叫起来,进攻部队迎着密集的机枪火力,冲在前面的战士纷纷中弹倒下,冯冠雄正呐喊着往前冲,被尸体绊倒,鬼子如此密集的火力射击,他爬起来向前跑了几步大喊:
“卧倒!卧倒!!卧倒!!!”
冲锋部队扑到在地上,任头顶上的子弹嗖嗖地擦着头皮飞过,冯冠雄抬起头来目测了一下,他们卧倒的地方已经距离鬼子主阵地很近,可怜的攻击部队,除了警卫连有弹药之外,他353旅每个人手里都是握着一杆空枪,机枪手抱着的也是一挺打空的机枪,这时候如能给他几十箱手榴弹多好啊!进攻部队因为没有弹药被压在一片开阔地上,鬼子的机枪贴着地皮打,很多战士中弹,头顶上子弹嗖嗖乱飞,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此时如果鬼子再用炮火覆盖,那353旅就有可能变成一个空番号,到这种地步,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正在这个时候从背后爬过来一群人,每人都推着一箱手榴弹和子弹,正在左右为难的冯冠雄听到有人在喊:
“弹药上来了!”
他往后一看,明亮的月光下有两百多人正在朝进攻部队爬过来并且大喊道:
“冯旅长我们是辎重队的,手榴弹和子弹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冯冠雄紧张的心一下子扑棱开了,他大吼道:
“弟兄们辎重部队给我们送弹药来了,分发手榴弹,向鬼子的主阵地爬行,用手榴弹干掉主阵地上的机枪,冲上去消灭小鬼子,这是鬼子最后一道防线了!”
辎重连长童根旺爬着把一箱手榴弹推到冯冠雄前面:
“冯旅长我们来晚了!”
“呵呵……不晚, 赶紧把弹药散发下去,你们也别回去了,跟着老子往前冲!”
童连长大声喊道:
“辎重连和冯旅长一起上!”
天空飞来一片乱云,月亮沉浮在乱云中,大地上就会陷入一片昏暗,进攻部队因为打光弹药被鬼子疯狂的机枪压在进攻道路上,那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让冯冠雄吃尽了苦头,一箱箱手榴弹送上来了,当后面的战士爬着把手榴弹推到前面战士身边的时候,他们高兴得真想跳起来拉住辎重连的兄弟们欢呼。
昏黄的月光下,刚刚还山呼海啸的中国军队突然在机枪的吼叫中销声匿迹了,主阵地上的鬼子也开始纳闷
“中国人怎么突然消失了呢?难道一顿机枪就把他们消灭了吗?”
他们疑惑的向前方的开阔地观察,昏黄的月光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密集的机枪射击也就渐渐稀落下来,除了远处正在进攻厮杀的机枪大炮的声音之外,野鸡岗南的进攻方向上沉寂下来了,所有紧扣着机枪扳机的鬼子都放下机枪、甩了甩扣得酸疼的手指,探出头来纷纷往外看,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地堡外,夜风带着一片凉爽扑上这些杀人野兽汗渍渍的身体,让他们突然感到一阵阵的轻松,大五月的天气闷在瘪盖一样的地窑子里,毫无疑问这帮小鬼子全身上下都是汗和泥。
他们抬起头看看天空的月亮,明明暗暗 昏昏沉沉,想想富士山上的月亮是何等的明亮皎洁啊!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地方这么的辽阔、这么广博无边、这么多人和他们作战厮杀,他们虽然武器落后,看到他们一片片地倒在机枪下还是那样的前赴后继,他们难道不是血肉之躯吗?为什么这样地无视死亡?大日本帝国征战的每一步都是中国人和大和英雄的尸体铺成的。
松桥是一个富士山下来的士兵,在富士山下的山村里他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和父母一样成年累月在自己的水田里种植稻谷,日出日落他们就这样过着自己平静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纸通知让他来到军队、扛起枪,说要渡过大海到彼岸一个广阔无边的国家去杀人,去杀和他们一样的素不相识素无仇怨的人,他想不开,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到别人的国家去毁坏、践踏别人的家园,挥刀斩杀他国和他们一样的人,他们究竟犯了什么样的罪孽,非得他们日本人远渡重洋到这片土地上的这个国家来执法来惩罚,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从大海登岸以来,一路上挥刀斩杀的 都是和他们一样的用一生精力种田植禾的庄稼人,从临死的眼光看到他们死得是那样的可怜和无辜,有几次举起的刀都想放下,想弯下腰来搀扶起那些在他的刀下引颈就戮的一脸沧桑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可是他不敢这样做,他害怕队长用刀背砸他的脊梁骨:
“如果你不用这明亮的军刀斩杀这些所谓的敌人,你就是对天皇对帝国的不忠和背叛,你就是大日本帝国的叛徒,那你只能抓起天皇配给每个日本军人来别国杀人的军刀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腹部、进行剖腹自杀!”
慑于死亡的威胁,在军官的呵斥和谩骂中,他从沿海打到内地也斩杀了无数的中国老百姓,每杀一个人他都在心中向如来求告:
“佛啊……非我所愿请你原谅吧!”
他从37年一直打到38年,在这个大陆上的国家东西南北跑来跑去,他感到这个国家太大了,日本国与这个辽阔的国家相比简直太狭小了,他的岛国从西向东喷一口唾沫就会飞到太平洋里,这里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一双双血红的愤怒的和他 们厮杀到底的眼睛,他每次想起这些眼睛组成的海洋都是那样的畏惧和可怕,他担心这个辽阔的血红的愤怒的眼睛组成的仇恨的海洋早晚有一天会让他们陷入灭顶之灾、会让整个日本陷入灭顶之灾,他感到、他来到这里不是惩罚屠杀别人,而是佛祖用这种主动和被动的杀戮来灭亡日本,让这样一个小小的日本跑到一个前看不到边后看不到沿、头顶上看不到天日的莽荡森林里进行无边无际的砍伐杀戮,他们非 得一个个累死在这座无际的莽荡的森林不可,他们也非得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里耗尽体力成为一堆堆朽骨苍毫,所以他分不清他们来惩罚别人还是来惩罚日本自己的,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人口,每人一口唾沫也会把他们都淹死,看上去他们 举着胜利的杀人的军刀毫无阻挡的想到哪里杀就到哪里杀,实际上等精力耗尽,周围那些仇恨的眼睛就会如浪潮一样扑向他们,让他们领受这种以杀人作为惩罚的惩罚。
中国这个国家太大了,他这辈子就是穿上整个日本国所有的鞋子也不能跑遍这个辽阔无际的国家,中国的人太多了,就是他们不反抗,每个人伸出脖子等着他来斩杀,最终也要累死在死人堆上,让自己和他们一样成为一具尸体,更何况他们为了保卫他们的国家保卫他们的家园保卫他们的土地保卫他们的女人不分昼夜用血海尸山来和他们拼杀呢,从战争开始的长城之上,到山西的五台山下,再到河北的石门山东的菏泽,他们的大队不知被蚂蚁一样的中国人啃光了多少次。
总之那些杀人者不管在屠杀中多么卖力,到最后他们一个个都要死在被屠杀者的刀下。
所谓杀人者仇也,可是他们日本和这个巨大无比的国家究竟有什么仇?他们不在自己的国家田园好好稼穑植禾,反而放下犁耧锄耙拿起屠刀渡过重洋来这里杀人,他们之间究竟何仇之有?为什么非要这样举国前来昏天黑地的在别人的国度里进行屠杀和毁灭呢?他觉得那些被杀者是这样的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对他们痛下杀手呢?他们既没有毁灭日本的田园,又没有侮辱姐妹妻子,更没有杀害他们父母兄弟,他们为什么就这么没有因由地像疯狗一样来到这里烧杀奸淫掳掠毁灭无恶不作呢?他们有什么理由非得剥夺那些素不相识无冤无仇陌生人的生命呢?
他不想杀人可他不得不杀人,他不杀人就得被杀、被自己的上司杀,被那些 被杀的人杀,这个人世间为什么不能有笑容和理解?为什么他们之间不能共生共 荣?为什么这个世界到处充满着杀 杀杀?难道生命与生命之间没有杀戮就不能发展吗?到处都是腥风血雨,到处都是血海尸山,太阳是那样的明亮灿烂,月亮是那样的皎洁如水,看看他们在太阳和月亮下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大和民族都干了些什么?放下锄头来杀人和被杀,似乎这种罪恶极端的现象在这个世界就成了一种职业,举目全是绝望和悲哀,这难道就是智慧生命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最后结果吗?如来佛祖不灭日本,他们自灭地来到这个国家,在这片土地上凭借着手里先进的杀人武器横冲直闯,他们走过去,身后就是一片滚落的头颅,他作为一个富士山下的农夫, 门前稻田里的母亲姐姐妹妹会知道他干出这样的勾当吗?她们会想象到他从一个善良的听话的内向腼腆的小伙子变成今天这种杀人恶魔吗?看到他挥舞着滴血的屠刀、起起落落的脚下滚落着一片喷血的尸体和头颅她们会不会吃惊和发狂?她们还会认识他吗?他还是她的好儿子好弟弟好哥哥吗?当她们看到和听到她们的儿子 弟弟哥哥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地地道道的杀人恶魔的时候,她们惊恐的眼睛还能接 受和容得了吗?当她们看到一个战场上归来的屠夫时,她们还会奔跑着挥舞着双手呼唤起他儿时熟悉的乳名吗?在日本他是一个善良的充满着同情心的人,可是换了地方来到这个陌生的土地上他就变成了一个嗜血如命的野兽?他恨自己,他是一个活活生生的人,为什么非要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壤之别的面孔,他有时候禁不住用双手捂着胸口问自己:
“人和野兽……你到底是哪一种?”
他这辈子循着生命的足迹从蒙昧到开化一步步走来,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微笑是他最高最美好的理想,怎么没有想到生命向前的道路上一步之差就又让他重新跌入了野兽的深渊,他从内心里挣扎抗拒,可是没有一点结果,让他痛苦和绝望,让他不能自拔,让他在人和兽的范畴内无法把自己划分无法把自己理清,他感到他被祖国出卖了,他感到他也被这一生笃信的佛祖出卖了,他的佛祖把他变成了一个无耻的屠夫,佛祖把他重新变成了一个充满着无尽罪恶的野兽,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万般无奈,只要还留恋这个血肉之躯的生命,这辈子注定脱离不了两个可怕的角色,一个是无耻的屠夫,一个是野蛮的禽兽,屠夫让他善良的心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禽兽让他从蒙昧走向开化的道路上又重新茹毛饮血、杀戮无度重新淫乱交配,他用 手摸着被汗水浸湿的小佛人,一声声地问这个被所有亲人寄托着所有寄托的东西:
“我是什么?什么是我?我为什么要是什么?我为什么非要是什么?”
他一遍遍地问一遍遍地想,仰望浮云纷乱的夜空,除了无边无际的厮杀声和枪声炮声,他迷茫的可怜的得不到任何地回答,他真想一下子逃出这个恶魔制造的血海尸山的世界,然而他没有翅膀不能脱离这个无边无沿的苦海,他多想闭上眼睛把想到的这一切通通拒绝,无奈苍天辽阔大地茫茫无垠,他又怎能拒绝自己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