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有必要构列一下我们的主人翁。
张汉召 字文楷 河南商丘民权县人,中等身材,三十多岁,漫长脸上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笔直的鼻梁下面横着一条冷喝的嘴纹线,此人善于心计长于结交 喜欢疏财、有很强的向心力号召力,他走到哪里,那里的人群很快就会以他为中心,如果要执意寻找他的缺点,只能说生活的环境用几十年的光阴把他塑造的有点过于沉吟 近乎冷酷。
他们的团长醒了,战士们都激动的望着他,望着这个死里逃生的汉子,他们终于又有机会在团长的指挥下打鬼子了,又有人教他们识字了,又有人指导他们写家信了,又有人挥着手臂给他们讲做人 讲做军人的道理了,他在他们的心中是那样的伟大而又平凡,他对于他们是那样的重要那样的不可或缺,他是他们的主心骨领头羊,他永远不是他们的长官而是他们的兄长,他和他们是一个整体,是他们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薛伦轻轻抚摸着张汉召的手,一句话再也没有说出来,在眼里打转的泪水破岸而下,顺着这个七尺汉子的脸颊流了下来,每个战士也都为他们的团长死而复生留下激动欣慰的泪水。
张汉召不能动弹,他只能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情感,在一旁的张苍海医生一直在微笑着望着这位终于摆脱死神的硬汉,苍头大爷用手刮了一下脸上的汗水,看着这个因他意外大胆而救的生命也露出沧桑的笑容:
“呵呵……老总 你醒了!”
张汉召微微地望着这位陌生的老人和张医生,他虽然不认识他们,可他已经知道是他们救了他,他看着围在身边的这些熟悉和陌生的人突然明白了,正是这些普通的中国老百姓救了他的性命,救了他这些劫后余生的一百多个弟兄们,他心里充满一阵阵的感激之情,他用目前唯一能做的最大动作动动眼皮来感谢这些好心的又素不相识的老百姓,看到这一切 他仿佛看到了一种希望,看到了中国抗战胜利的希望,是那样的真实,像山岳一样耸立在他的心头。
在中国辽阔的国土上,有千千万万的普通老百姓在支持抗战参加抗战,中国的抗日战争何愁不能胜利,华夏人民反侵略的民族战争何愁不胜利,区区三岛倭奴就是顷岛而来还不是一样淹没在四万万华夏民族抗战的汪洋大海里,蝼蚁凫海 难逃灭顶之灾!
他们抬着张汉召又重新回到村庄,官兵和乡亲们马上投入救火中,因为他们对战争早有所准备,房子被焚烧的家户损失并不大,这里有一个特点,只要大家齐动手,有的是树木 有的是搧房的苇草,四面围墙用黄泥土一围,搭上房顶,按上门窗就是一所茅草屋的小房子,所以鬼子烧房子谁也没在乎,反正烧了旧房子、招呼几个人几天又是一所新房子,只可惜那些无法携带的家禽遭了秧,这群禽兽不吃也打死烧杀,这样的一群魔鬼————天不责 无雷鸣 雷鸣啊!
经过张医生的成功手术,张汉召感到压在身上的石头正在一点点变轻,战士们把他抬进张医生家的大榆树下,他躺在那里,看着战士们和乡亲们来来回回忙碌着,小战士王国林不停地用大麻叶做成的扇子给他赶苍蝇,这些讨厌的东西不停地围着他嗡嗡转,一有机会就会落在张汉召的伤口上 脸上鼻子上拼命吸食着什么,弄得痒痒的总想动弹一下,可他还没有驱赶的力量,只是微微看着这些苍蝇笑着,眨着眼皮听之任之,好在王国林的大麻叶没有给它们多少机会。
从院门外进来一个老太太,六十多岁, 满头白发,笑呵呵的,看上去非常善良,尽管如此 她也没有逃脱历史的穴臼,在昨日扭曲的审美观驱使下,那双经过痛心裹缠终于变成三寸金莲的小脚走在地上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如果一阵风吹来,即使不倒也得几个趔趄,她双手努力端着碗,小心地向张汉召走来。
正在跟张医生商量事情的村长王有顺往外斜了一下,惊奇地转过身来
“娘 你咋来了,你不是正脚痛……你的脚能走路吗?”
“傻孩子 我来看看这位帮我们打东洋鬼子的老总,知道他醒来了,我和你媳妇给她抛了一碗鸡蛋穗,你媳妇抱着孩子不方便,我就给他送来了。”
张医生和王有顺都笑了笑准备接过来,老太太倔强脾气发作了,她认真地说:
“不 我自己来!”
机灵的警卫员往院子里一撒眼,看到堂屋窗口的鸡窝下有个小板凳,他一溜风
拿过来,顺手放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回头一看笑着说:
“你看这孩子多有眼色,怨不得老总选你伺候他!”
警卫员挠头笑了一下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坐下来,张汉召看到这种情景,那干涩的眼眶里慢慢潮湿起来了,他脸上肌肉微微颤动着,一是他被老太太的母爱慈心所感动,二是他看到老人家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他那双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的老爹 老娘,思念像大海里滚滚 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向他的脑海扑来,老娘的身体还好吗,是不是为了想念儿子哭干了泪水,想起过去的事情, 想原谅自己的父亲,可是 他的努力又一次失败了。
“来 孩子!大娘给你抛了一碗鸡蛋穗,你昏迷了这么长时间没进一点汤水,这怎么能行,人是铁 饭是钢,一顿不吃都心慌。”
老太太自言自语回过头:
“小哥帮我把他的头垫高点,你们打鬼子流血舍命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老百姓。”
苍头大爷从外面走过来,看见王有顺他娘呵呵一笑:
“哎呀!老嫂子这也惊动你的大驾了!”
“嗨!大兄弟打鬼子兴你们出力不兴俺老婆子帮忙呀!不要笑我还没老呢!“
“呵呵……是呀!我们都没老,打鬼子怎么能老呢?”
苍头大爷笑着对张团长说:
“老总 多吃点 快点养好伤,带着队伍打那些东洋狗杂种!”
老太太坐在张汉召身边,一勺一勺喂着他,是那样的认真,充满母亲的慈爱。 就这样 风晃着树影、树摇着云影过了些日子,储庙的老百姓在特务团的严密警戒下在惊惊慌慌中总算把到手的麦子收了起来。
一转眼二十多天过去了,张汉召在张医生精心的照料下在一天天好转,随着食量加,他那张消瘦蜡黄的脸渐渐有了点红润的颜色,由于伤口还在恢复期,还没完全长好,张医生坚决不让下床走动,以免震裂正在恢复的伤口,在这大热天很容易引起二次感染,因为他从开封带来的药品快用完了,张团长也碍于自己的伤情太重,毫无异议地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和劝告。
眼下麦子收打已经结束,场里的石磙唠石吱吱扭扭的大麦歌也消失了,大家都在忙于夏种, 就连很少犁耧的张医生也下地干起了农活,时间紧迫,不能错过农时。
院子里除了张汉召和他的警卫员王国林以外,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一个人了,他躺的床已经随着树荫的日移被王国林拉着拖出了一段长长的印子,在床上躺累的时候就让小王把他轻轻扶起来背后垫上被子换个姿势坐一会儿。
夏日午后的阳光不断从茂密的树叶间流泻下来,落在地上 落在他的身上,在微 风中,点点的斑驳光晕不停地在轻轻晃动,就这样 傲慢冷重的时间也被无可奈何的晃去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院子里的鸡在墙角 在草垛边悠悠然地挠寻着美味虫子,那个雄风高亢的大红公鸡领着它们,偶尔自己找到虫子不舍得吃,一阵呱呱地深情呼唤后,那些美妻娇妾纷涌而至,争着抢着享受那份甜美的爱情果实,而它则自豪地扬起头、满足地看着自己的一群妻妾为争一条虫子 你追我赶,等这场争抢结束后,它总是围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个,轻声地呱呱闪着翅膀转一圈,以示自己的交配欲望和作为雄性优越的风采 ,它本着自己的生命规则,总是用这种与生俱来的雄性方式来赢得尊重 赢得交配。
一只刚刚下完蛋的母鸡高叫着 炫耀着从窗台上的鸡窝里飞了下来,这位多情的王子瞬间移情别恋,立即抛弃旧情跑过去,绕着它闪了一圈翅膀,可是那只母鸡撒 娇的望着它故作娇态的跑开了,心领神会的它立即展开了一场浪漫的爱情追逐,在左转右转几圈之后,那个发情的母鸡最终放弃奔跑、装作投降样子俯下身子翘起尾翅幸福地接受了激情的播种。
警卫员王国林孩子气地看着那群鸡,又望着张汉召似懂非懂的笑了一下。
那条大黄狗大概还没有和他们混熟,它与他们之间似乎还有点距离,只是对于他们没了刚来时那种强烈的敌意,它总是卧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下巴着地有一眼无一眼的看着他们,有时候偶尔抬起头来吐着舌头,看看在身边走来走去的小鸡,在主人一再的申斥和棍棒下,它也慢慢习惯了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理念。
几只大胆的麻雀嗖地一下从院子外面那棵杨树上俯冲下来,在不远的草垛边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打闹起来,那条耐着性子的大黄狗,实在无法忍受这些渺小生命对它这位尊神的藐视,几次都想冲过去教训它们一下,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长点记性,可转念想到每次的徒劳还是放弃了,到最后 就干脆转过脸来闭上眼睛再也懒得理它们了,大有眼不见心不烦的哲学架势。
张汉召倚在小王抱来的被子上,他的脑海里在为一大堆问题不停的思考着,他将带着这一百多人去哪里,是去郑州寻找部队还留下来自己发展武装坚持抗日,在何处发展,怎样发展,这一系列的问题萦绕着他的心怀,他把一个个问题和设想都摆出来,然后自己再一个个的否定,最后他终于拿定主意,决心留在家乡,利用熟悉的地理地形 熟悉的豫东地区的父老乡亲拉队伍打鬼子。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先给自己提出这个决定所有涉及的问题,在这些问题中寻找出支持和反对这个决定的正反两个方面的力证,最后权衡利弊,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下决心做出最后的定夺,一但事情决定下来,剩下的就是全力以赴的为这个目标而努力,这中途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他也不会半途而废,在他人生的哲学观念里,既然是自己决定的道路, 不管中间有多少座大山阻隔,也不管有多少条江河天堑横断,他也一定要越过,就是精疲力竭,剩下的行程就是爬他也会走完,这就是张汉召,具有一个豫东汉子坚毅而又铮铮的秉性。
就这样,由于他年轻负有旺盛的生命力,又加上充足而又营养的饭食支持,他的伤口正在加速恢复,负责而又严谨的张医生还是要求他不要下地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