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二次突击的部队在这场惨烈的肉搏中又一次被打了回来,打开的突破口被鬼子重新封堵,这一次3营退下来只剩下一个连,面对熊熊大火的北门,杨永清冷静的命令部队停止了攻击。
三义寨的寨墙是一种半砖半土结构的,这种墙体遇到爆炸力极大的爆炸物就会松散和垮塌,在东面和南面两个方向作牵制进攻的冯冠雄手里有四个营,他从开始并没有把自己当作配角,在他的性格中,给别人打下手做嫁衣他也根本不会接受,无论碍于命令他表现得如何谦恭,但实际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不管何事他都要当一个勇执牛耳的主宰者,进攻开始后,通过观察,他并没有把进攻的重点放在南门上城楼上,他知道 虽然这种寨墙的寨门很容易攻破,但是久经沙场的山岩信夫绝不是一个等闲之辈,他早已对着这个已破的寨门筑起了几层弧形阵地,让冲进来的中国士兵在他机枪群的吼叫中成堆成片的倒在寨门下,这种战斗看上去是突破了寨门,其实这是给进攻者设下去的死亡陷阱,他的真正防御是在寨门后面,他是用这种看上去容易攻破的寨门作为一个诱饵、来诱杀那些莽撞简单的不顾一切扑向死亡的飞蛾。
这是一个屠杀场,如果进攻者不能十分清楚的看到这一点,就会一次又一次的向这个充满着伤亡的屠杀场投入自己的有生力量,从杨永清北门进攻的伤亡情况来看他十分清楚的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采用将计就计的方法,先把南门炸开,对南门进行佯攻,想用这种方法吸引鬼子的注意力,真正的主攻方向早已选择好,在寨门的东南角上有一段寨墙,下部是用蓝砖砌成的,上部全部都是泥土垒砌而成,那些生长在城墙上的野草中,从上到下都是那种生命力很强的野菊花,在风中摇摇晃晃地倒挂在从墙上,掩盖着墙上的真实材料和结构,从植物的生长情况那些细心的人就能明显地看出,下面的砖混结构的墙板只有石灰的缝隙中才能生长枯黄的植物,但是在墙的上部就不一样了,因为这里渐渐进入夏季的丰水期,泥土打成的寨墙在隔三差五的雨水中墙体蕴含了大量的水分,在阳光和充足的水分催促下,那些生长在上面的植物想不枝繁叶茂都难,繁密的枝叶虽然把墙体覆盖得严严实实,但是大凡细心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点自然也瞒不住冯冠雄的眼睛,所以野蛮而又精明的冯冠雄就把突破口选在这里,战斗一开始,他先命令对东门南门进行佯攻,但枪声爆炸声呐喊声虽然一阵紧一阵,在接连炸塌东门和南面后,冲锋的部队虽是冲到 了城门口,都趴在地上呐喊,守城的小鬼子还以为这群攻城部队怯战呢,有时候他们转着待射的机枪笑着大喊:
“支那猪支那兔子!”
攻城的战士退下去以后,再攻攻到半路上朝城门甩一下无关痛痒的手榴弹,又是一阵呐喊,就这样 反复的和城南城东的小鬼子戏斗着,完全像小孩子儿戏一样弄得拉开架势的小鬼子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在寨墙东南角的一片杂树林里,冯冠雄把缴获的几门重炮对着那段野草茂密的寨墙,把姜大明的1营埋伏在寨墙下面,他命令部队再次向已经炸塌的东门南门加大攻击力度,这一次呼啸的人群终于冲到城门下,成群的手榴弹穿过城门甩进后面的一片空地上,轰轰的爆炸烟雾弥漫了敌人的视线, 鬼子可不敢怠慢,机枪大炮掷弹筒纷纷向外打来,一时间打得尘土飞扬烟尘滚滚,我们进攻的官兵的呐喊声和机枪声汇成了一起,汇成了一个激烈的战斗场面,当敌我真真假假打得难解难分之时,藏在东南角树林里的缴获的七八门重炮扬起了头,中国炮兵兴奋地摇起巨大的炮口望着前方,他们打趣地说:
“这次让小鬼子也尝尝自己大炮的滋味吧!”
炮兵连长手里拿着小旗子笑着说:
“老野狗少废话!抓紧时间给老子搬炮弹,小心等一下老子揍你!”
“连长小鬼子的炮弹也真重,大热天抗在肩上绕着阵地跑三圈都会累死!”
另一个短脖子的炮兵抬一下眼皮
“连长老野狗扛炮弹的时候,在他前面放一张女人的裸体照片就不会累死了!”
“呵呵……老鳖头这是咋说话的,那就不是累死了,是被那个假女人给坑死
了!”
大个子刘老缠扛过来最后一发炮弹喘着粗气放在大炮后面,他抹去脸上的汗水直起累得又酸又疼的腰,走到正在向前方观察的连长身边突然喊了一声:
“报告连长炮弹全部扛完!”
那声音又憨又粗,像捏着鼻子闷在水缸里吼叫一样瓮声瓮气,突然回过神来的连长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假怒道:
“你他娘的想把老子吓死呀?离这么近跟老子说话,把老子的耳膜都震破了!”
“呵呵……连长你不是那种胆小的人,上次打光炮弹以后,你挺着刺刀一口气捅死了三四个小鬼子,俺很佩服你呀!”
“你这个憨种……什么时候学会给老子戴高帽了,中……有进步……”
一个满嘴乱牙的呲牙狗用胳膊侩了一下脸上的汗水:
“嗯……你小子也不是慈悲之人哪,打野鸡岗的时候,你截住逃跑的仨鬼子一声憨驴狂吼吓死了两个,还有一个抓住脖子一甩就把小鬼子的脑袋给揪下来了,把后面的翻译官吓得拉了一裤裆!”
“呵呵……”
刘老缠听到有人夸他,就张开驴逼大嘴一笑,把旁边正在摞炮弹的刺瘊子吓得捂住耳朵:
“憨哥憨哥……离俺远点……你再这样大笑三声……这堆炮弹不炸 我的脑袋就爆炸了……”
“哈哈……俺还没有娶老婆……还没有闻过女人的骚味呢……俺可不想坐这堆土飞机!”
连长眯着小眼睛一扬手:
“好了好了……别瞎扯蛋了……马上就要开始,注意各就位,听侯发射命令!”
突然电话响了,炮兵连长弯腰拿起听筒
“嗯……是……旅长已经准备完毕!嗯嗯……好好好……”
他并没有放下电话,错开话筒回过头来大声喊道:
“听我的命令 各就位 装填,对准前方敌寨墙……预备——放! 放!!放!!!”
炮兵连长一声令下,七门重炮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七发重炮弹砸寨墙,顿时目标地段就在一片烟雾中飞了起来,炮兵连一口气大完所有的四十多发炮弹,东南角的一段寨墙终于在滚滚的烟尘中土崩瓦解,连续不断的巨大爆炸把寨墙撕开一个三十多米的豁口,塌下来的墙土堆成了一个斜坡,一声令下城外埋伏的1营呐喊着向炸开的豁口扑去,冯冠雄选这个地方让鬼子有点措手不及,鬼子对着寨门的机枪手还没反应过来,我突击部队就冲到了坍塌的斜坡上,勇士们抱着枪拼命往上爬,无耐坍塌的墙土太松软,前面的战士像陷入泥坑一样,一下子就吞没了半截身子,在呼啸的弹雨中,这些中华民族的英雄奋不顾身往上爬,一时间后面攻上来的战士都拥挤在斜坡上,看到这种情形,1营长姜大明大喊:
“前面的兄弟不要动,趴在斜坡上,让后面的兄弟踩着往上冲!”
在姜大明营长的指挥下,前面的人伏在松软的斜坡上,让后面的人踩着脊背过往上冲,第一波很快冲了进去,姜营长命令突击连长王峥嵘带着连队冲过豁口向东门方向攻去,他自己带着两个连向南门进攻,包抄鬼子设在南寨门的机枪阵地。
鬼子终于醒过神来,等他们调转机枪,我们的手榴弹已经飞过去,在突然打击下,鬼子寨门的部署被打乱,外面有我牵制部队在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背后有我冲进来的部队包抄打来,敌人的机枪阵地在铺天盖地的手榴弹爆炸中顿时失去作用,趁敌人混乱之时,我南寨门和东寨门佯攻的部队也冲了进来,在寨外的冯冠雄一看突击营突击成功,立即命令后面的部队从打开的寨门杀进来,冯冠雄也随着部队向里冲杀,当他踏上冲锋的斜坡时,踩着战士们用身体铺成的冲击道路,悲愤地看到那些被活活踩死的兄弟怒一声怒吼:
“弟兄们给我冲!”
冯冠雄率部突然攻进寨子,顷刻间敌我进入了激烈的巷战,鬼子很快失去了东门和南门两个屏障,愤怒的山岩信夫狂吼着命令坚守两门的部队进行反击,院子周围不断落下炮弹,一相冷酷沉肃的山岩信夫好像突然改变了性格,他在院子徘徊着,那把指挥刀来回碰着步伐变形的腿,他停住脚步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眼前那棵经历岁月沧桑的大树,仿佛一群蚂蚁面对岿然不动的庞大的中国,他紧紧地抿着嘴,把牙咬得格格响,突然从腰间拔出那把砍杀了无数中国人的战刀大吼一声向大树砍去,可是他带着惊恐的眼光望了一下直插云天的大树,一阵绝望的感觉瞬间弥漫了那颗突然变得死灰的心。
由于用力过猛,巨大的震动顿时让他虎口发麻眼睛发黑,过了一会儿他用力想把战刀拔出来,可是他上下活动几次都没能如愿,这时候一颗炮弹飞来,落在院子东南角,轰的一声,一段砖墙被炸塌,飞起来的烂砖头在面前落了一地,他像个呆子一样,竟然对着纷纷落下的烂砖头没有一点反应,像完全把眼前这个炮火纷飞的世界遗忘了,仿佛上天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的灵魂抽走一样,他与眼前这棵不能奈何的大树对峙着,这是大与小的对峙,这是生与死的对峙,这是希望与绝望的对峙,就是这种对峙才让他彻底失去了那个曾经攻城略地毁灭生命横扫一切的山岩信夫,他也不知道失去了什么还是还原了什么,总之恍惚间,让他感到了自己的卑微和渺小,他努力地想把自己回复那种青面獠牙的形象,回复那种穿着盔甲呼啸厮杀的形象,但是他的汗却出来了,而且从额头脸上哗哗地往下淌,他还是不能让自己拔高,不能与大树举案,不能与天地比肩。
整个三义寨四面越来越密的枪炮声并没有把他震回来,反倒是他把自己眼前的一切愈来愈空洞化,他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负有心跳和呼吸的尸体,并且在无形的伟大下面,不可抑制的自卑让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渺小,并且这种渺小让他感到无法挽回无法面对无法逃避无法抗拒。
突然参谋递给他一份电报,他看了看本想一下子撕得粉碎摔在他的脸上,可是他做不到,在无限的空洞中又立即恢复了那个征战沙场的山岩信夫,他只在上面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就随着那个参谋转身进了指挥部,可是他的那把连续砍杀了两个中队长的带着血痕的指挥刀还牢牢的搵在大树上。
冯冠雄带着所属部队全部在三义寨内打起了巷战,他们从东和南两个方向朝鬼子的指挥部推进,鬼子的第一道防线被冯冠雄突然攻破了之后并没有混乱,他们很快又组织起第二道防线第三道防线,在这些防线面前,中国军队在和小鬼子进行着逐街逐房的艰苦巷战,枪炮所加,到处都是燃起的大火弥漫的硝烟滚滚的烟尘,整个三义寨东南方向到处都是冲杀声呐喊声街道上房屋前围墙后大树下到处都是鲜血和死人,鬼子的机枪以优势的火力阻杀着我攻击的人群,我们的手榴弹不断在鬼子机枪周围爆炸着,在巷与巷屋与屋街与街的争夺中,不管是拼了命的中国军队还是疯狗一样的日本鬼子,双方谁也不会寸土相让,他们在一座座废墟上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相互厮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