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部队不得不停下来等待着前路的开通。
这时候副军长宋鉄臣骑马从路边的庄稼地里顶着哗哗的大雨跑过来,看到整条道路都在人马的踩踏下变成了一条泥浆河,他焦急的心里感到,照这样的速度根本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郑州火车站,情急之下,他立即跳下马来,挥手招来354旅旅长刘大树,大雨中刘旅长早已变成一身泥水的落汤鸡,他一蹦一跳的甩着泥浆来到副军长面前:
“刘旅长全军的辎重车辆都陷在了前面这条泥浆路上,现在我命令你们旅立刻变成全军的运输队,把辎重车辆上的物资卸下来,小的东西抗在肩膀上,大的物资就用多人给我抬,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不能在这里被动等待,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是!副军长354旅按照您的命令立刻变成全军的运输队!“
“有困难吗?”
“卑职坚决完成任务!”
在接天的大雨中,副军长一声令下,354旅六千多人全部变成了运输队,人人奋发,小东西如弹药箱肩扛而行,大东西斩木为杆,几个人抬着前进,不一会儿大雨中迟滞的部队开始缓缓前行了,这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从黄河岸边的霸王台下在漫天的大雨中逶迤前进着,一路上他们唱着抗日歌曲,到处都是奋勇杀敌的口号声。
独立第79旅是全军的殿后部队,誓师大会之后,他们一直站在雨中等待着出发的命令,周迅雷前面走,杨永清在后面跟,大雨中他们爬上黄河大堤,站在这条千古黄河的堤岸上,两个人并排望着滔滔翻滚着浊浪的黄河,不禁心潮澎湃思绪难平:
“永清啊!我们新的A军刚刚补建完毕,前方的兰封会战注定又是一场大血战,一支新部队,尤其是这些地方武装组成的部队面临这场大战,我料想有两个结果,一个就是经过这场大血战的磨练从此就彻底打出来了,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凤凰涅槃 死后重生,比以前会更加坚强更加勇猛更加所向无敌,而另一个结果就是面对这样的大战恶战,这支平时很少有机会打大仗的部队就有可能从精神上被打垮被摧垮,从此一蹶不振。
现在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个结果,每个进炉的铁块都是一样的,都是普通的粗铁,至于说能不能打出好钢来,完全看我们这些铁匠的水平和工艺,还有一个就是我们心中要有个必定成型的信念,这一点你和我和老A 军的每个幸存下来的老兵都有责任带好头,给他们树立一个响当当的榜样,只有这样让老A 军的信念和意志全部融入到他们的心中,我们A 军才算真正重生,最重要的就是,要在每个士兵心中建立起老A 军那种天不怕地不怕鬼见鬼愁神见神惊的钢铁意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算带出了一支好部队,所以说这场兰封战役,你们旅要做好全军的救火队,别的部队攻不下来的地方,你们旅要坚决给我攻下,别的旅守不住的地方,你们旅就是踏在尸山上也要坚决给我守住,只有这样你们作为老大哥人家才会心服口服,才能在你们旅身上看到老A 军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才能够在冲天的大战中发奋进步,这是一种激励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冲锋,全军上上下下每个战士都有这种战斗杀敌的激情和气氛,我们A 军就会在这场战役中真正重生。”
杨永清深情地望着周迅雷激动的表示:
“军长你放心!我们就是全部战死也要带着这支部队打出老A 军那种无坚不摧的勇猛作风,你指到哪里,我就带着部队打到哪里,绝不辜负您对我们这些老兵的期望!”
大雨顺着脖子直往下灌,早已全身湿透的两个人谁也不在意,他们在大雨中望着滚滚向着东方奔腾咆哮弯曲而去的黄河心情难平:
“永清从脚下顺着黄河的波涛向东几百里就是我们刚刚血战过的鲁西南小城菏泽,那里是我们A军光荣的地方悲壮的地方,我们两万多人的英雄部队在敌我装备如此大的悬殊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武装到牙齿的鬼子王牌师团进行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血战,在毫无遮挡的黄沙上一口气血战七天七夜,我们完成了一个军人一支军队至高无上的使命,我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 自豪的,青山处处埋忠骨,脚下的每一片土地都有可能是我们葬身的地方,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 民族,我们身为军人随时随地都要准备战死在军人应该战死的沙场上。”
周迅雷说到这里仰起头来叹口气:
“唉————想到我们A 军两万多条生命都战死在那里,他们一个个的形象 笑容一辈子都会在我的眼前,闭上眼睛都是他们的微笑厮杀和呼喊,作为幸存者,要时刻准备杀回去,收殓横尸荒野的遗骨重新埋葬,安慰他们的灵魂,如果我周迅雷不幸战死,这个任务就交给你来完成,俗话说江山万年,一代有一代的英雄,我们这一代人的英雄毫无疑问就是他们,他们人死了,灵魂并没有死,他们在九泉下的眼睛时时刻刻望着我们期待着我们,在这场为民族生存的旷世战争中,每当疲惫懈怠的时候,我们都要想想他们……”
周迅雷和杨永清在大雨中含泪望着滔滔的黄河、望着滚滚黄河逶迤而去的鲁西南,一切都是模糊的,又一切都是清晰的,战争的记忆深深在他们两人的心中刻下了至死不会忘记的印痕,耸起了这个生命世界的最高山峰,江山可以磨灭星辰可以陨落,这座用鲜血生命竖起的巍峨山峦永远永远也不会消失,这是生命之痛这是生命用意志耸起的高度,无论是谁用什么方法都是不能逾越的。
杨永清流着泪说:
“军长你放心!这件事我会铭记在心中,只要我不战死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会把这件事完成,如果我死了,我就会把您的愿望和嘱托传给A 军的每个战士,让他们永远不忘记!”
作为一个军长,周迅雷很少在部下面前失态,这次他面对着杨永清面对着滔滔的黄河流下了哀悼和怀念老A 军两万多牺牲将士的泪水。
大雨在哗哗的下着,大堤上的树木在呼呼的风雨中不停地发出悲壮的嘶鸣,他们站在大堤上,不断有巡堤人员来来回回从身旁经过,并不时地向他们挥挥手或者敬重地向他们点点头。
最后一支部队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杨永清陪着军长走下大堤,接过战马,周迅雷带着警卫部队迅速消失在雨幕中,杨旅长一挥手,这支A 军的殿后部队也在 冲天的大雨中踏上了征战兰封的道路。
前面陷入泥潭的辎重部队把大车上的物资弹药卸下来全部交给跟在后面的刘大树旅,这支本来队形不散的队伍一下子变成了一群不折不扣的支前民工,周迅雷挥鞭催马从后面溅着泥浆雨水赶来,他看到354旅的每个战士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扛着抬着军用物资,部队的前进速度因此放慢,跟前面的352旅353旅还是渐渐拉开了距离, 大雨劈头天不遂人愿,周迅雷很想让部队加快前进速度,可是他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除非紧急的阻击截击撤退,谁敢抛下辎重去打仗,无论古代或者现代战争都是一种危险的自取灭亡的行为,他对刘大树旅长嘱咐几句就打马追赶前面的部队去了。
雨在紧一阵慢一阵的下着,天空上轰隆隆的炸雷不停的在他们头顶上滚过,一道道闪电不断撕裂白亮亮的雨云,刘大树命令部队加快速度追赶前面的部队,无奈每个战士负重太多,他们在大雨中趟着泥浆踉跄前行,每个战士都张着大嘴好想空气不够似的、像一个个醉汉踉踉跄跄的往前跑着,整个行军队伍不断的有人跌倒爬起被后面的人再次撞倒,等他们从地上爬起来都像从泥浆里捞出来的泥人,整个队伍不断出现短暂的混乱,又不断的在哄笑和呼喊中跌跌撞撞的前行。
连长侯忠国喘着粗气扛着弹药箱跑过来训斥一个扑倒在泥浆里的士兵
“怎么搞的?谢三虎你这个家伙腿下没有根呀?快点爬起来!不然后面的人就会把你小子踩成肉饼子!”
那个摔倒在泥浆里的士兵张着大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拧着头说:
“是……是……是前面的人把我给绊倒的!”
连长一看他有点不服气,就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大声训斥道:
“快给我滚起来,像老母猪一样在这里给我打窝窝,小心我打你五十军棍!”
大个子谢三虎大张着蛤蟆嘴看连长真生气了,他害怕那个一家伙下去能把人打散架的军棍,赶紧给连长呲牙咧嘴的笑了起来
“连长你不知道这泥窝里躺着真舒服。”
战士们全身负重一百多斤,身体的承受已经达到极限,他们就这样负重前进了二十多里,也不知道前面那些辎重队的大爷们何时才能走出泥窝。
候连长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来不断催促部队加快步伐,战士们在泥窝中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尽管他们十分小心,还是不断地有战士倒在泥窝里,说话间,一个战士连人带弹药倒在连长脚下,只顾回头催促战士的侯忠国一下子被绊倒在泥窝里,引得路过的战士一片笑声,他坐泥窝里,浑身上下全身泥浆,刚才还呲牙咧嘴训人的脸沾满了稀歪歪的泥巴巴,只露出两只眼,像《山海经》里面的怪物一样冽开大嘴甩手大骂:
“你个狗东西,长眼睛是出气的!”、
这是3排的战士张柳成,他一脸泥巴坐在泥窝里苦着脸喘着粗气歉意地说:
“连长对不起对不起……确实跑不动了……”
候连长坐在泥窝里用手指着吼道:
“张柳成,你这个草包,不用叫苦,你他妈的就是给我爬……也得给我爬到郑州火车站,不然的话老子活扒你的狗皮……”
候连长的话还没说完,一股泥浆飞溅过来,又一下子打在他的脸上嘴里
“这……这……呸……呸……这是谁呀……”
在踉踉跄跄行进的队伍中,他们两个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赶紧爬起来抗上弹药准备继续赶路,刚刚把箱子放到肩上还没有来得及迈步的连长侯忠国,又被后面跑过来的一个人撞到, 三个人噗通一下砸在一起,哗啦一下泥水四溅,连续两次被撞倒,这一下侯忠国算是真的火了,他从地上跳起来看都没看照着那个家伙的屁股上就是一脚,然后气急败坏的大声骂道:
“你个狗日的瞎撞什么……眼睛长到裤裆里了?”
那人满脸的泥水从地上爬起来的家伙回了一句:
“侯连长我没有带眼睛……”
侯忠国一听口气不对,抹了一下脸上往下淌的泥水才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些平时让他可以随便责骂的士兵,这个家伙反应特别快,赶紧帮徐东来营长把东西抱过来赔着笑脸说道:
“啊……营长你也倒了……我没看到是你……”
徐营长在雨中大声命令道:
“带着你的连队继续前进!”
“是!”
侯忠国扛着弹药看着营长歉意的微笑一下,他那个苦瓜脸笑得像哭一样,让人看着起鸡皮疙瘩。
像这样搬运弹药的意外任务,旅长刘大树都没幸免,他不得不把自己骑着的马让出来驮运东西,他和士兵一样扛着弹药箱顶着大雨踏着泥水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