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后时分,头顶上的太阳火一样的强光直射在大地上,午后潮湿高温的大地升起了一团团蒸腾的水汽,大地上没有一丝风,无论他们路过麦田还是穿过的树林都稳稳站在那里傻乎乎地煎熬着酷烈阳光,冯冠雄在拼命的向前跑,后面的警卫员只能在直线中隐隐看到他的背影,他飞马顺着大路四蹄疾驰,马上就到燕庄,前方的道路被大雨冲了几丈宽的大水沟,路两边都是无底的大水塘,冯冠雄随着大路转了一个慢弯,就朝着水面下的横沟直冲过来,他远远看到前面道路上一片黄呼呼的积水并没有十分在意,只想着一打马就飞过去了,他啪啪照马屁股上追了两鞭,迎面的热风把他的两个耳朵吹得呼呼响,路两边的庄稼树木唰唰的模糊后退,他风驰电掣般地朝那片黄呼呼的积水冲了过来,他大呼一声又给马追紧追了一鞭,只见那匹龙驹腾空一跃飞了起来,无奈水下的大沟太宽,正在空中飞的冯冠雄只觉得耳朵咝的一声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等他睁开眼睛,满眼黄乎乎的雨水,立刻意识到被马甩到水下,他闭着嘴,双腿猛蹬,一头扎进了一棵倒在水中的大树的乱枝中,他大脑非常清醒,如果不能及时浮出水面,很快就会乱枝卡住呛死在水里,他闭着嘴憋口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分开散乱的树枝,一下从水里钻了出来,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千年久违的救命空气,甩了一下头,睁开眼睛,看到马正浮在水里,露着头,正往坑边游走,他伸出双手把缠身的树枝折断,用尽最大力气,爬上树干,摇摇晃晃的坐在水面上,用手捋掉满脸哗哗往下淌的水珠,回过头来望了望周围,看看从哪里能够爬上岸,正在这个时候,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的警卫员赶了过来,冯冠雄赶紧站在树干上摇手大喊:
“停下! 停下!!停下来!!!”
几个急速追来的小伙子听到熟悉的喊声就赶紧放慢速度,幸好在那片看不到深沟的黄水边勒住战马,看到冯旅长正站在落水的柳树干上,他们赶紧滚鞍下马:
“旅长你怎么了?”
“哈哈……我怎了?老子落水了,赶快下来把我的马拉出来。”
他站在树干上摇摇晃晃转身一指,在水坑南面,那匹马已经游到坑边,正一步步往上爬。
“旅长我们拉你上来吧!”
“不用快把我的马拉上来,我会水!”
说话间他身子一摇晃,哎呀一声又掉到水里,众人一片惊呼,他很快浮出水面,像水蛇一样慢悠悠地游了过来。因为水坑的东面比较平缓,还没有等到警卫员绕过去,马已经从水坑里爬了上来,一动不动地傻呆呆站在坑边往下淋着满身的水珠,冯冠雄游到岸边爬上来,低头检查一下武器:
“他娘的什么都没有少,就是魂给惊了一下!”
警卫员上前去扶他,他一甩湿漉漉的袖子:
“没事!老子当过土匪,什么都不怕,水性是在黄河里练出来的,黄河凶恶的大风大浪我都没有怕过,他奶奶的这个烂水坑却让老子翻了船!”
警卫员呵呵一笑:
“旅长夏天暴雨过后暗沟多……”
他摇了摇头:
“唉!欲速则不达!”
他穿着一身水呱嗒走到马前:
“你个畜生,滔滔的黄河都能游过去,他奶奶的你却驮着老子栽到这个没有名的烂水坑里,还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他说着指着几个警卫员哈哈一笑:
“不是老子喊得急,你们连人带马也得扑通扑通下饺子!”
赵同生呵呵一笑说:
“旅长谁从这里过都得落水,你看看路两边都是横溢的大水坑,水位和路面平,路面上远远看上去是一片黄水,谁知道下面是一条被大水冲空的大水沟啊!”
冯冠雄接过马缰绳:
“他奶奶的碰到这样的水下暗沟就是神仙也得成为落汤鸡!”
冯冠雄拉着马走走,看看四条腿摔坏了没有,每个马蹄走过去就是一个水印。
“你他娘的也是有惊无伤,真幸运,这次商丘保安团一定能够编入我们353旅!”
他穿着湿衣服骑上马,从庄稼地绕过那两个大水坑,顺着通往睢县的大路疾驰起来,风呼呼地吹着湿漉漉的衣服凉丝丝的,前面是片小树林,大路在这里拧个弯,就一直朝着东南而去了。
马在飞驰,湿衣服在呼呼的奔驰中很快风干了,还是老样子,烈日下身上的汗又出来了,一会儿人汗水和马的汗水流在一起,顺着马肚子往下淌:
“他娘的这个鬼天气非把人热死不可!”
警卫员接道:
“停下来没有一丝风,庄稼和树梢连动也不动,这样热下去……搞不好晚上又是暴雨一场!”
“老天爷这老头子可不管我们干什么,该下雨时就要下,谁也管不了!”
他们顶着烈日,顺着大路疾驰如风,突然战马纵身腾起,掠过一片积水,冯冠雄惊了一下:
“他奶奶的马这一跳还真有点紧张,害怕下面再来个大暗沟!”
“哈哈……旅长……怕了……”
“你他娘的……天底下老子怕过什么呀……我这个在世上纵横一辈子的老土匪……奶奶的……要是在这样的小水沟里被淹死……有点太不值……人这一辈子需要死的地方太多了……我这条命绝对不能死在这样的烂水沟里,人家笑话……现在你我都不能随便乱死……他奶奶的要死就死在杀鬼子的战场上……那才是我们这些男人真正横尸的地方……沙场嘛……该埋的就是我们这些英雄的男儿身……”
“旅长……我们都不想死……打完小鬼子……俺还要娶媳妇呢……”
“哈哈……你娘的……打算的还不错……就看那炮弹枪子留不留你……算了……我们都争取活到小鬼子完蛋……这个世上这么多漂亮的女人……我们这些做男人的不收拾……谁收拾啊……女人都是为我们这些男人生的……都是让我来干的……你不掀开那美白的大腿……老天爷都会对我们五雷轰顶……说我们不务正业……他娘的……如果能活到小鬼子杀光……非得弄他十个八个漂亮娘们玩玩不可……老子还是土匪 呼啸天间……看到谁家的娘们漂亮……抢过来……弄到床上折腾几天……玩腻了……再把她送回去……给她肚子里下上种……几十年后……一 窝又一窝小土匪流着我冯冠雄的血脉……在大地上到处开花……我死了……他们都得到我的坟上偷偷地喊爹……”
穿过小村庄,几只无事可做的狗望尘莫及的送了他们一程,刚一出村,睢县的 北大湖就横在他们面前,宽阔的水面白亮亮的,周围芦苇丛生,不断的有水鸟起落,只是很少能看到平时那些悠扬在朝霞暮色里摇着柳叶舟的渔人,放眼望去,只见一群群避热消暑的光屁股孩子在湖边打打闹闹,这些没有见过战争的屁股蛋子又怎能 知道战争的可怕呢?
他们飞马穿过大堤上的柳树行子直奔商丘至郑州的大路,九十度转个弯,径直向东奔驰起来,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骑兵连,奔驰的战马前蹄腾空一声嘶鸣站在了骑兵连长面前,还没有等他敬过礼,冯冠雄就从马上跳下来,把缰绳甩手给后面的警卫员:
“严德顺你娘的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你把老子骗来,在这个一望十里的大路上左右看不见一个人毛,小心老子敲你的沙罐!”
“呵呵……旅长,谁敢骗你呀?你就是给我仨脑袋我也不敢,西关有家富户带着细软家小在路口等他的女婿,说好了日期和时辰在西关碰面后一起去郑州,他们带着保安团一路上也不怕土匪散兵游勇的!”
“嗯?你说这事看来真是有点门。”
冯冠雄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听严德顺回报,其实仗在这一带打起来,有钱的人家都带着家小纷纷逃向后方大城市去了,没有钱的穷老百姓也就在炮火炸到眼前的时候到附近的坑塘河汊树林庄稼地里躲避一时,等大兵们过去,就会偷偷回到家里过他们一日三惊的日子, 这种躲避战争的方式在当地老百姓的口语中叫做“跑反”。
“严德顺你娘的就知道在这里傻乎乎的瞎等,你不动动脑子想想,他们人马三七是去郑州的,并不是跟我们去打仗的,要半路上把他们截下来,能同意吗?”
骑兵连长用手拍拍自己的手枪:
“不听话,就用这个伺候他们!”
“唉!说你简单你就简单,你手里有家伙人家手里拿的也不是烧火棍,你能把他们怎么样?”
冯冠雄这样一说,严德顺有点发愁了,他用手挠了一下后脑勺:
“那怎么办?旅长照你这么一说,我回去至少带一个团过来才能压服他们!”
冯冠雄微笑着用手指了指他的脑袋:
“向这里要办法,傻瓜这是脑袋,不是扛在肩上的葫芦!”
骑兵连长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哦!你大旅长在此,怎能轮到我考虑这个问题,你指到哪里我打到哪里就是喽!”
“哦嗬!你这小子原来在套我呀,好吧!就你说这些情况,商丘保安团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变故一定会来,最起码他不会哄骗岳丈大人,从局势上来看,鬼子的X师团正在向商丘移动,这些怕死的地方大员早已闻风丧胆,他们一定会在鬼子到 来之前带着眷属财物在保安团的掩护下安然撤离,这一点不用怀疑,问题上现在人家赖好也是一个团哪,最少也得千把人,而我们就这区区一个连,满打满算也就是一百多人,要想把几千人的队伍拿下,不想一点办法硬来是不行的,弄急了会鸡飞蛋打,你刚才不是说西关的老爷子在晌午和他们碰面吗?现在树影都有点斜,早过晌午头了。”
严德顺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到呢?”
冯冠雄向东望了一下:
“到现在还没到,我敢肯定,跟昨天夜里那场大雨有关系,你想想从商丘到睢县五十公里,他们从夜里出发,到现在已经是晌午过了一个时辰,五个时辰他们人马车仗的,再加上道路的泥泞和积水,一个时辰他们能行二十里已经是很不错了,所以我们不能在这里死等!”
“旅长你说具体怎么办?”
“哈哈……兄弟急了是不是?我们现在就带着全连前往迎接,绝对不能在这里傻等,人和集的机枪大炮打得一窝风,我们得赶快把他们弄到手!”
“好!我们向宁陵方向前进!”
“嗯!等他们靠近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做好万一的准备,我们要在距离他们十里左右的地方摆好龙门阵,等着他们。”
“旅长什么样的龙门阵?”
“哈哈……老一套,我正面迎接他们,你率两个排左右埋伏在路边的庄稼地里,如果商量不成我们就来武的!”
“好的!”
“我知道这样是犯法,但是没有办法,杀头杀我的,跟你们没有关系,他奶奶的反正刀仍在脖子上架着,我还欠着军长一条命,不知道何时还给他,只要能把这一仗打下来,一切都要等到最后再说,在这次借兵中,有一点我是必须强调的,不管是任何人谁要胆敢抢夺这些官老爷携带的半截断针……我就会当场枪毙,眼都不带眨一下,到时候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嗯我们知道旅长!”
“如果强拿人家一点东西性质就变了,那就不是借兵了,而是成了土匪抢劫,你们都知道当兵的抢劫是什么罪吗?”
“知道——死罪!”
“对!谁也无法赦免的死罪,一定要严守这一条,这次借兵一定要借得干净,他们就是将来要告发也不怕,我们是为了前线借兵,并没有动他们一分一毫,为了打仗,一切都是有情可原的,那么将来就是那些刀笔吏追究这件事,到时候也会因为特殊情况而不了了之,我这颗项上人头,他们也就没有理由拿去,大家都给我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不动他们一根毫毛,一切行动听指挥!”
“哈哈……好的我的兄弟们!我冯冠雄就是因为有你们才能打胜仗的,现在我命令,张靖宇你带来一个班一挺机枪给我顺着大路向东侦察,注意始终与主队保持十里的左右的距离,发现情况立即回马通知!”
“是!”
得令后张靖宇飞身上马,看到他们在弯道上消失的身影,冯冠雄回过头来:
“全体都有了,向东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