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崧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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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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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国》连载

第一十八章 菏泽阻击战(18)

在狂风大雨里山岩信夫的最后一波猛攻总算停了下来,这个疯子从上午开始,采用波浪式的进攻一直打到下午,闪电下他隔着雨幕从望远镜里看着城下一片片模模糊糊的尸体加上不断报上的伤亡数字心里有种难言的苦涩,这种情绪慢慢像涨潮的海水汹涌地向他卷来,摔着泡沫迅猛覆盖了所有理智的堤岸,他咬着牙颤抖着嘴唇默然的看着雨幕中这场惨烈的血与火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是啊!这个对手让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得难以承受,虽然他一次次告诉自己,战争与死人本来就是划等号的公式,可是隐隐的心痛还是无情的折磨着他的每一根清醒的神经。

话又说过来,他毕竟是一个久历战阵的职业武夫,一切片刻涌起的不理智情绪最终还是被他的稳健和冷静牢牢掌控了,他是一个不仅敢于面对别人又敢于面对自己的理智者,稳健能够让他从纷繁的乱象中清晰判明自己的能力位置和处境,他能够利用自己多年的经验准确的换算出目前情况该出击还是躲避,他有着强烈驾驭潮头的欲望和意志,总之他会利用一切有利于他的换算值求得最大的利益,使自己最起码处于不败之地。

山岩信夫心里非常清楚,目前这个对手虽然装备低劣,但他的战斗意志无比坚强,尽管已是砧板之鱼屠场羔羊,可他的拼杀信念丝毫没有衰减,丝毫没有被眼前 孤弱无援覆没在即的险恶处境所吓倒,反倒使出全身解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拼到 最终的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为对手坚强的信念诉求所折服,照实来说,不管是理智上还是内心里,他都佩服周迅雷这个人间硬汉以及这个硬汉带出来的一群硬汉,这种钦佩之情没有任何强迫,不知不觉在他胸中油然而起,周迅雷的形象在他山岩信夫的世界不可遏制的愈来愈高大了。

如果不是这场帝国蓄谋已久的战争,他一定和他是要好的朋友,最起码他们棋逢对手,在他的人生意识里,只有两个站在同一高度的生命才能领略到同样的美丽风景,可是他有时候也喟叹命运的遗憾,为什么非要把这两个同样性情 同样优秀的生命安排成一双你死我活的对手,像周瑜和诸葛,为什么不能让生命在同一时空颤枝怒放趋于完美呢?

造物的上天啊!为什么总是偏偏喜欢残缺和遗憾?

心情复杂的山岩信夫由于进攻的速度太慢没有达到预期的战役效果和目的,被华北派遣军司令官骂的狗血喷头,他预感到自己要成为这场战役的替罪羊,来承受因此所带来的一切责骂和处罚,战役打成这个结果是他和大本营的策划者们所没有想到的,看来低估对手的过错将要由他一人承担了。

他感到自己已经处于不利境地,越是这个时候最容易出现的落井下石者也许早已准备好了让他脊骨发凉的石头,从天生的性格来判断,他是一个从不肯轻易认输的人,好的是,他越是在危机四伏对自己不利的环境中越是头脑清醒,他缜密的大脑不会放过一切可以反身的机会,他细致而又犀利的眼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 以使自己摆脱危机的稻草。

大本营苦心策划的徐州二次会战计划彻底落空了,都是因为他和另一个进攻蒙城的师团没有及时封堵支那军队向西撤退的大通道,致使整个徐州大包围圈没有兜住中国的一兵一卒。

他非常清醒,现在唯一能够挽救自己的就是彻底包围了支那的第A 军,并且 拥有完全消灭的把握,他要努力挽回自己以及第11师团的颜面,这次无论怎样都不会再给周迅雷一点机会,因为所有的所有把他逼到了没有退路的境地,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彻底干净的消灭A 军,然后伸出脖子听凭命运的处罚。

所以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进攻!进攻!进攻!拿下菏泽消灭周迅雷!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王牌的第11师团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尽管炮火是那样的狂烈进攻是那样的凶猛,依然没有攻下被他视作朽土的菏泽城,怨气和苦恼接重向他翻卷而来,瞬间淹没了那点乐观的情绪,仅存的镇定再也不能挽救一相过硬的自信,让他处于一种崩溃的边沿。

他一直在那里苦苦寻找着一个答案一个试图说服自己的结果。

已经残损的只剩下一个骨架的A 军,面对皇军猛烈的炮火为什么还有这样强 的抵抗力?本来已经打开缺口一鼓作气攻进去就能彻底摧毁敌人的抵抗意志,小小的菏泽城也会像个熟透的苹果砰然落入他的手中,多少次让大日本皇军安然伤神的周迅雷也就尸横街头或者俯首称臣,那是多么令人心快的场面那是多令人心旷神怡的时刻,那个时刻也只有那个时刻他山岩信夫才可以在傲慢的谦恭中以一个豪迈胜利者的姿态接受对手的三拜九叩之礼,然而他梦想的渴望的多少次在睡梦中让他心绪难平激动不已的这一刻却迟迟没有到来,到来的却是他不愿承认和接受的帝国皇军又一次被这群叫花子打出来并封堵缺口的结果。

这着实让他有点不敢相信让他有点不能接受,他想愤怒枪毙伤痕累累的义田敏雄部队长,看着这个剩下半条命的失败者,让曾经铁石心肠的他此刻也不禁暗暗生出一丝怜悯,几次按着打开枪套的手在又慢慢收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转过身来,突然眼前一亮,一个稻草的理由被他以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心情找到了,他痛苦茫然的思绪终于可以砰然着地了,一切都归结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这场天不遂人愿的暴雨帮了他周迅雷,才让战役的天枰短暂倾向了这个在藐视中缩水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的一颗傲慢而又茫然的心开始顺阶而下,他的那张从不暴露内心世界的冷肃的脸慢慢扬起来,还是禁不住对天一声长叹……

“天不佑我大日本陆军的第11师团……天不佑我山岩信夫!”

他用失望的目光送走踉跄不已的义田敏雄后,心乱如麻的他原地静定片刻,用右手握成拳头轻轻顶着自己微微下颔而又紧闭的下巴,瞬间的山岩信夫完全以一种冷漠的雕塑来表达自己的存在。

过了一会儿他那满世界给自己寻找证据的游神终于回到那副空置很久的躯壳,让他重新回到一个生命应有的征战者的姿态,那慢慢抬起的眼睛让他重塑着自己生命的存在,他无意识的一遍遍从内心深处呼喊着一个名字,山岩信夫 山岩信夫……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把自己唤了回来。

来到门口,他望着下午六七点钟的天空,狂风大雨中一片茫茫的灰暗。

雨在猛烈的下着,风裹着彪悍的雨头在大地上狂奔咆哮,不远处的大树在无情风雨的蹂躏中弯着腰发出令人胆颤的悲鸣呜咽。

大地上曾经激烈的枪炮声在大自然暴怒的威慑下终于无可奈何的停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万马奔腾的风雨和撕裂天空的霹雳。

山岩信夫费了这么大的代价也没有对这个普通的小城一鼓而定,他复杂的心里难以言表,他是大日本帝国第11师团的山岩信夫,在他的自信里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打不败的对手, 他所向披靡摧枯拉朽的11师团从来就没有荡不平的地方,可今日一个小小的菏泽城竟让他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伤亡,到现在还不知鹿死谁手不知谁又能笑到最后……

面对这个局面,一相自称顽强的他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个结果,怎么也不肯面对他自己,在一个地主宅院安排成的作战室里,他慢慢的踱着方步,苦恼和疼痛无情弥漫了他的心,对他来说,在没有彻底消灭或者征服对手以前就停止进攻是不可想象和不可接受的事情,可今天他还是接受了,无奈的选择了停止进攻。

他背着双手站在雨帘如瀑的门口,无意识的听着天庭之上那隆隆的天地之音,终于他给自己那颗苛求而又茫然无措的心找到了一个踏实的交代,反正这个死敌周迅雷被铁桶般的围在这个弹丸的小城,就是上天给他插上双翅膀也注定在劫难逃。

在他此刻的概念里,毋庸置疑小小的菏泽就是他山岩信夫给桀骜的蔑视他又不自量力的周迅雷最后的坟墓,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苦苦的自我微笑了一下,就从苦恼的海洋踉跄地爬上堤岸,这也是一个沉沦生命自我打救的最习惯最有效的方式。

想到这里,他的自信又重新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打着漩涡充满胸膛,他昂起头来微笑着等待雨停等待明天,他不希望上天的天枰向任何一方倾斜,他要得到证明得到认可,他有能力 有把握赢得这场胜利,他已经看到向他举手投降的周迅雷,他已经看到一个泡在水里被枪弹打得千疮百孔的周迅雷,他已经做好准备、准备恭谦的优待或体面的安葬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对手,以示对敌人的尊重对自己的尊重,凸显出他作为一个战胜者的宽阔胸怀和大度,现在这一切的一切就等待着这个就要熟 透了的苹果砰然落下。

而这时候他的对手周迅雷站在铺天的大雨里,面对这些天来骤然停下来的枪炮声,突然清醒的意识到上天对他的再次垂爱,如果不抓住这个天赐良机突围出去,自己将是个十足的愚蠢者——A军的千古罪人,想到这里他迅速对张汉召说:

“快!通知四门的负责人到军部开会!”

这场狂风暴雨随着黑夜的来临愈来愈猛了,城中到处都是积水,如果不小心, 随时都会掉进那些因炮弹爆炸而形成的水坑里,菏泽城早已被如蜂群一样的炮弹炸成废墟,只剩下大雨冲洗下的一片瓦砾,那些被炸得只剩下一片树桩的老树,此刻像一群满怀愤怒的士兵,毅然不屈的挺立在狂风暴雨中。

人世间如果一群生命突然放弃对死亡的恐惧,当他们转过身来毅然面对的时候,我想就连面目狰狞的死神都会不寒而栗退避三舍。

过来开会的人陆陆续续进入军部的地下掩体,在盈尺的积水里,他们依然握着手热情地相互打着招呼,不时的打趣着逗笑着,看不到一点山穷水尽的气氛。这种面对强敌不屈服不气馁不惊慌失措毅然充满乐观的敢于死亡敢于胜利的气度和素质就是一个人一个团体的灵魂所在,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就是令人肃然起敬望而生畏的军魂,拥有这样一支军队,生当纵横驰骋,死亦气壮山河。

面对这样如此惨烈场面,一般的军队早已丢盔卸甲失魂落魄,可他周迅雷带出的A 军依然还能收放自如,攻能拼个天地变色,守能守得安如磐石,试问周迅雷作为一个军人此生你还有何求?

想到这里他不禁的暗然一笑。

这支部队在抗战前系老N 军的一个师,抗战全面爆发后南京军事委员会把它扩编成了国民革命军第A 军,从长城抗战到卢沟桥事变、以及后来的徐州会战,这支部队尽管每次由于武器装备低劣都伤亡很大,但是经过短暂的补充后都能迅速恢复战斗力,对比而言一点都不逊色于老部队。

这就是军魂一支部队的生命所在,如果一支部队没有属于本部队特有的军魂,那么这支部队就是一支没有希望的军队,必然就会被残酷的战争所淘汰。

纵观人类的战争史,所有在历史长河中纵横驰骋的军队,作为一种战争工具作为一种凝结着共同意志的征战集团,它的胜负往往取决于自身的战争意志,其实所谓军队的强大,就是战争意志的强大,所有在征战中失败的军队,并不是数量武器处于劣势,而是因为战争意志处于劣势,这才是它招致失败的根本原因。

战争的较量归根结底就是一种意志的较量,如果一支武装力量没有超敌的战争意志,那么它注定要被敌人所征服。

一个部队,要想从胜利走向胜利,不仅要有勇于胜利的胆略,更重要的是要有种敢于胜利的气魄,在险恶残酷的战争环境里,不管面对何种对手,都要拥有压倒一切敌人的气势,在残酷的对垒中,即便暂时处于不利地位,也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变被动为主动,旋执沙场犄角,也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才能成为战争之神的骄子。

毫无疑问中国陆军第A 军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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