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虽然不寂寞了,这伺候张汉召的事情就落在了她身上,也不知为什么,要是平时,就是妈妈让她去屋后的菜园里摘菜的小事情都要攀着云天,可今天她竟然没有一点推脱的感觉,连她自己对于这点心中的变化都感到吃惊,她有时候暗暗的偷问自己:
“云真啊!云真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她一个人徘徊在院子里,除了抬头看到老槐树上几只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麻雀之外,仍然一无所获,读小说时总是能碰到令人心动的爱情章节,可是放下书本就觉得那样的场景相遇 离自己很远 很远,可今天这种意象飘渺的遥远的梦幻却突然来到了她的身边、走近了她清晰的视野。
作为一个青春萌动的少女,她还是不敢承认不敢深想,可是那些像游魂一样的念头总是时时刻刻缠着她 在她的心头,当她真地壮起胆子去抓这些东西的时候, 却发现是一些子虚乌有的影子。
她感到了这些影子的可怕,试着逃避,不想这些烦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无论如何也关闭不了自己心绪的闸门,有很多时候只能听任它宣泄咆哮 奔腾……任它席卷和淹没自己心头那本应平静的原野。
那个平时让她感到遥远而又飘渺的东西,时时刻刻游离在她的心魂周围,试图左右她的言行,操纵她的举止,让她成为傀儡,让她成为一个吊线的木偶。个性一相倔强的她,事事面前从来就不肯站在一个被动的位置,可是可是她从内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她在它的面前有致命软弱的一面,再怎么着也无法掩盖自己面对它妥协的无奈。
那个让她感到可怕而又渴望的东西,就是经常在书本里出现的“爱”字,那个让多少人神魂颠倒 让多少人如泣如诉又让多少人失魂落魄 衣带渐宽的“爱”字,它是一杯甜蜜的毒药,如今 摆在她的面前,是那样的严肃不容推脱,要么举杯仰尽,要么空对落寞。
她感到自己是那监狱里的死囚犯,作为十六岁的少女,再怎么也躲不过属于她的一场生命浩劫。
俗话说:“命憋的!”
杨云真一个人坐在大树下,看着那老槐树浓密的枝叶在轻轻的风中不断摇曳,偶尔飘落的淡黄色的小槐叶,从空中旋转着 飘忽着落到她面前,她伸手捡起来一片 放在手上,仔细看着那细纹纵横的脉络,找不到自己的路,她心乱如麻,有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有的时候阡陌纵横,有的时候突然惊醒,像一个怕受伤的小动物,不得不把这些危险念头很深很深的隐藏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面对这个问题如此的懦弱,让一相很倔强的她失去了那份曾经引以自豪的自信,她不敢承认 也不敢面对 更不敢接受,在她的心中,那个叫做“爱”字的魔鬼,既渴望又可怕,让她陷入了六神无主的境地,她像一只躲在大树后面的小松鼠,面对一片模糊又香气扑鼻的东西不时地伸出头来窥探,那个叫做“爱”的魔鬼长得到底什么样?
在她十六岁的花季里,还没有一点经验可以依靠,为什么总是这样折磨她,难道这是十六岁花季必经的劫难?她叹息着,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到了在劫难逃的年龄,这个与她素无怨仇的魔鬼,开始向她逼近,咄咄的逼着她,让她面对让她承认 可她不敢,必竟是生命中的第一次啊!
妈妈和弟弟走后,照顾张汉召的事情就落在她一个人身上,虽然妈妈不想让她单独照顾他,可是这个家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做这件事情了,再一个她考虑,张汉召毕竟是一个有知识 有文化 有修养的大学生,一般不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出格事情,犹豫再三,最后妈妈还是让云真独自承担起来这个任务,如果不是突然出现张汉召这件事情,也许云真很快就会找个学校做教师了。
有时候命运的安排在一个人的人生中有很多突然的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本来明了的人生由此急转,变得跌宕起伏扑朔迷离,在人的生命中,有很多情况都是一些突发的事情最终改变了原本一条直线的人生。
家里就剩下云真一个人了,她每天跑前跑后忙个不停,张汉召的伤势在云真的精心照料下也一天天好转了,他那蜡黄没有血色的脸也在一天天变得红润白净,一股男子汉那种特有的带有棱角的俊朗英气慢慢彰显出来,和他爬到门口的那种人鬼难分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巨大的反差着实让她大吃一惊,他在她的面前不仅仅再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不管云真从心里对这种巨大的反差接受与否,此刻 她不得不接受他那以青春勃发的男子汉形象走近她思维里的现实,那种咄咄逼人的英气,让她再也不能拒绝, 并且她感到自己由一个原来的主动者突然变成了被动者,她被他吸引了,在一种自信的失落中、她悲哀的无可奈何的感到她成了他的卫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开始绕着他旋转。
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和情绪,让她在渴望和沮丧中无法判断出来是悲忧是愉悦,可是 有一个事实明白无误的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承认和接受,那就是她越来越强烈地感到自己是一个充满着生命活力的女孩。
生命是一条蜿蜒跌宕奔腾的河流,无法改变扑向大海的冲动和渴望,无法改变那扑向大海的最终结局。
由于朝夕相处 接触和言谈渐多,两颗陌生的青春的心灵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打开了,世俗横亘在男女之间的那道墙也悄无声息的倒塌了,他们都完全向对方敞开了自己纯真无暇的心扉,生命的情感渐渐的在朝霞和暮色中从一个心田流向另一个心田,彼此的那种自然滋润让他们之间没有了距离。
他是空中的一块浮云,她也是一块空中自由的浮云,偶然的相遇,让他们慢慢靠近 相互吸引,最后 让他们变成了一块生命之云,飘浮在生命的天空,寻着存在的法则从普通走向美丽。
在云真像小燕子一样的快乐笑声里,张汉召也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出昨日的噩梦地带,他的心情像那冰甲封冻的江河,在杨云真那少女恬淡静美的笑声催化下,正在慢慢的解冻,那咔咔的冰块与冰块相撞的声音,预示着他的心绪正在稳步的走向生命的春天,迎来生命之爱的青春的黄金季节,他开始忘我的在对未来的憧憬里漫步徘徊,他抬起头来突然感到生命的天空是那样的蔚蓝和辽阔,那悠悠如絮的白云 成群啾啾飞过的鸣羽让他感到————. 啊!原来生命是这样的美好。
他开始醉心在自己的幻想里,甚至于他真的有点不想睁开眼睛,有多少次他都完全忘记了目前险恶的处境,他还是一个在逃犯,一个杀人的在逃犯,那一张撒开的大网正对他张开着,他随时都会身陷囫囵,在刀斧手一声大喝中身首异处,可是命运这个时候却突然给他伸出了橄榄枝,不知道这橄榄枝后面又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折磨,他并不是害怕命运的命题,这个时候却让这个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隐隐约约中有所顾忌,在他的生命中还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也不知这是为什么,这个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总是在心中一遍遍问自己
“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他们都是读书的人,知识和情操迅速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起初的过分理智和拘谨让他们感到彼此之间像横着一条鸿沟似地,如今 他们的谈话是那样的清新自然,字字句句都能像一溪春水淙淙流淌进彼此的心田,多少次油灯下,他们从《诗 经》的“窈窕淑女”谈到《离骚》的“吾将上下而求索”又从李白 杜甫谈到李清照,最后结束在蒙恬 卫青 霍去病 李广 岳飞铁马冰河的纵横驰骋中,他们志趣是那样的吻合和相投,在了解的坦然的目光里,不知为什么,他们突然变得拘谨起来了,偶然碰撞的目光也没有了刚开始那份距离的平静,在杨云真无意和张汉召的肌肤接触中,她都会感到像触电一样,有如莫名其妙的强大电流瞬间袭遍全身的每个毛孔,这种感觉让她想逃避又想和他在一起,她多少次设想,如果此时的张汉召是一座不会说话的雕塑该有多好,那样她就可以双手支起下巴目不转睛的把这个男人看个够,那样他那一双能够洞人肺腑的眼睛也就不能再看出她的心事,如果让他从细微的不慎的眼神里有所觉察,那样多难为情啊!她会在他的面前红着青春的桃花脸羞愧难当的。
生命之爱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怪,明明心中渴望的,却要拼命地掩盖和逃避,明明想和他在一起却要装作无所谓,杨云真啊!杨云真,如果你要是承认这是一种爱,不要说别人,就是你自己也会觉得可笑和荒唐。
看不透的命运啊!你究竟要耍什么花样,世上爱的方式千千万,你啊!你为什么偏偏给我这种让人感到不可能又可能的奇怪方式,让我在惊悸和惶恐中揣测 接受和面对。
日出日落日子过的很快,张汉召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以后,他在救命恩人的搀扶下终于可以走路了,无师自通的杨云真还用木头给他做了一个拐杖,没事的时候就扶着他在院子里轻轻的来来回回的走一会儿,不过损伤的肌肉还没有完全恢复,两腿用力还有一种肌肉撕裂的疼痛感,每次试着走路,他都是在脸部变形中疼得大汗淋漓,这个和死亡擦肩的小伙子这个生性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这个性格坚毅的小伙子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经过死亡威胁的人会更加珍惜生命。
现在 命运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没有理由不抓住它再次竖起男子汉那种顶天立地的身躯,他要活动,他要想尽办法缩短这种躺在床上不死不活的日子,他和云真谈了天 谈了地 谈了他的家庭 谈了自己的未来和打算,他不是一个臻于安逸的人,他更不喜欢在上辈人给他编制好的摇篮里无风无雨的度过一生,他这一生最崇敬的最敬佩的就是那暴风雨里的海燕,那样一个小小的生命,凭着一双搏击霹雳雷电的翅膀笑傲云霓,向大海向山峦向苍穹向宇宙……展示一个生命傲然的存在,那是多么多么的令人神往啊!骨子里生性叛逆的张汉召,如果有一双海燕的翅膀,试想一下,他又该怎样彰显自己铮铮的生命呢?
就这一点,杨云真和他骨子里相容相通,他们的性格注定了这一生不能安逸,不能流于世俗成为一个普通的生命,在他们的生命深处都渴望风云激荡 渴望风雨霹雳渴望电闪雷鸣渴望跌宕起伏,他们是一双发誓飞掠时光河流的白羽,红尘滚滚的世界里,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么安于普通的生死 蹉跎蚂蚁的来去呢?
在张汉召养伤的这段日子了,她除了出去给草药,很少再与那些待字闺中的小伙伴一起聊天和嬉闹,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她想做得悄无声息,等这个大难不死的小伙子身体完全恢复以后让他悄悄的离开,一是她怕村里人七嘴八舌,二是他还大案在身,随时都有陷入囫囵的危险,所以 对于这件事她不想张扬,尽量避免风声,可是经常和她一起玩的好姐妹这一个多月里没有见到她出来,都感到很奇怪,就是偶尔看到她出去, 也是见到她去采草药,都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很少停下来和她们指花弄草哈哈嘻嘻……好奇心促使村里的好朋友不断前来骚扰和打探,她们扒着门缝往里看,很遗憾 云真家的大门后有座影背墙,除了偶尔的窃语之外,她们一无所获,有的时候这群调皮捣蛋的姑娘就咣咣拍门,弄得云真很是心烦,可没有办法,只得隔着门缝和这帮讨厌的家伙打一阵子嘴皮官司应付应付,然后就以各种理由把这帮难缠的丫头支开,到最后连应付的理由也找不到了……可爱的杨云真……不得不耍无赖轰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