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崧岳的头像

崧岳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11/27
分享
《我的祖国》连载

第二百章 往昔的岁月(60)

他紧张喊了几声,没有应声,他想这个人或许冻死了,他定了一下神,把大衣放在一边,伸手摸摸,软乎乎的并没有发硬,这个人还没有死,他掀开蒙着头的烂瓜秧被子,一个满脸烧得通红的小孩脸露了出来,他的第一感觉这是个病重的孩子。

也许该这个孩子命大,如果不碰上因为心里不痛快而到处游逛的张汉召,他微弱的生命在这个暴风雪的烂屋子里不可能撑多长时间,从躺下的体长来判断,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因为发烧脸变得通红,一双眼睛紧闭着,笔挺的小鼻子下面有个不大的小嘴,从皮肤的细腻程度来看,这不是一个农家的孩子,疯狂的疾病把他烧得已经进入了迷糊状态。

一种与生俱来怜悯和责任让他感到,必须尽最大努力拯救这个处于绝境中的生命,不管他来自哪里,也不管他因为什么病倒在这里,生命已到死亡边沿,死神正站在周围狰狞的微笑,眼下 要想把这个小男孩从死神的手里夺回来,他必须和时间赛跑,给这个处于死亡边沿的小生命赢得机会。

他掀开稀烂的被子, 把大衣展开, 平放在小男孩的身边,双手朝自己怀里一扒,小男孩单薄的身体正好滚在大衣中间,他两边收起来一包,又在那烂瓜秧被子上撕下几个布条,上上下下捆了四道,把这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裹好抱起来深一脚 浅一 脚的向柳树镇奔去。

随着昏弱的太阳一点的下沉,刮了一天多白毛风非但没有减弱反倒越来越迅猛了,嘶鸣怒吼的北风旋转着狂奔着,那些散落在雪野里的树木在它无情的蹂躏下发出阵阵的悲鸣,并且不断有被冰凌裹着的冻得脆弱的树枝折断落下来,刚落到雪地上,就被狂风席卷着在地上飞快的滚去。

张汉召抱着这个被死神圈定的小男孩艰难的在雪地上向前行进,不大一会儿全身出透了汗水,领口里不断往外升腾出热气,没路可循,他摇摇晃晃走过一块平整的麦田,前面是个小土坡,刚爬上坡顶,呼啸的北风从背后猛地一推,一声惊叫他就抱着小男孩滚了下去。

他艰难的爬起来,擦掉脸上的雪,摇摇晃晃走向一片小树林,他大张着口倚在树上喘着粗气,汗水顺脸往下淌,站了一会,他靠着树继续往前走,树木稀稀落落,他从这棵树到那棵树之间一步一步的踉跄前行,终于走了出去,树林的外面是一条横在面前的旱沟,这是农民夏天排涝用的沟渠,这种沟渠冬季根本的就没有水,由于年久失修,这条旱沟深度不足两米,坡度也不大,张汉召站在沟沿上,抱着小男孩慢慢蹲下来,伸直双腿,稍微用力,就很顺利的滑到沟底,他站起来并没有直接的往上爬,左右瞅了瞅,看到不远处坡面上长着几棵野生小树,他用一只手攀着总A算爬了上去。

在风中两腿像灌铅一样, 沉重得一点也抬不起来,两胳膊也变得麻木不听使唤,一不注意,小男孩就会从双臂间掉到雪窝里,实在是没有办法,突然想到生命最艰难的河北逃难,他就是用不弃的信念赢得第二次生命的,性格素来坚韧的他,这一次也不会放弃这个危在旦夕的小生命, 如果不和他相遇, 他完全不为他的生死负责,既然命运把他交给了他,只要是他的生命有造化,他一定能够得救。

喘息了一会儿,他选择一个新的携带方法, 他跪在雪地里, 把小男孩扛到肩上,然后再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他不敢再怠慢,那个得了肺痨的太阳早已丢下大地上的一切沉到渐趋黑暗的晚霞中。

几十斤的东西长时间压在肩膀上 头顶上他渐渐感到体力有些不支,小男孩压得他抬不起头,无法判断方向,如果走错,不仅救不了他的性命,连自己也会陷入危险之中,最终他还是走错了方向,渐渐偏向西南,发现了之后, 不得不把他放下来,在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之前重新判断好方向,他实在太累了,再也不能把小男孩抗到肩膀上。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前面的小树咔嚓一声被风刮断了,连着树皮,像圆规一样被风吹着在雪地上左右划弧。

张汉召灵机一动,何不用小树当绳子,在雪地上拖着这个小男孩走呢,这样顺着风既省劲又能轻快向前行,想到这里,他把大衣紧裹的小男孩放到地上,快速向断了的小树跑去, 还没跑到跟前, 那连着的树皮就被风吹断, 小树瞬间向前翻滚飞去。张汉召在后面追,哪里追得上,小树到土坡前滚了几滚没有滚上去终于停了下来,他抓在手里,简单折去侧枝,留下用以系绳的枝柯,迎着风像打了胜仗似地回到小男孩身边,把大衣领子和小树紧紧系在一起,就可以拖着小男孩向前行进了,并且行进的速度也快许多。

穿过柳树行子,天彻底黑了下来,呼啸的狂风裹着雪团像鬼嚎一样扫荡着这个世界,他拖着那个小男孩摇摇晃晃向前走, 也不知到了哪里, 抬起头 风雪弥漫 方向难辨,这个时候他也精疲力尽,柳树镇还有多远,他实在走不动了,只得靠着大树喘口气,一张嘴狂风灌满喉咙,正当绝望的时候,突然模模糊糊看到前面是一个荷池,他走过去一惊,这是柳树镇后面的荷池,啊柳树镇到了,气喘吁吁的他顿时来了力量,拖着用大衣做的雪橇绕过荷池踉踉跄跄向镇子走去。

张汉召的舅舅在柳树镇是个大户人家,由于他和张苍山 李老拐联合经营北京的货栈做些粮食购销的大买卖,很是有些积蓄,日子过得相当富足,依靠不菲的资财,他在柳树镇东南头盖了一片楼堂瓦舍,阔气而又宽敞的大院子彰显着他的财力和社会地位,他不像张汉召父亲那样生活简单低调,蛰居在还是祖辈建筑的一套大院子里,自他接手之后,再也没有增添一个瓦片,而这位老舅就不一样了,他曾在张汉召父亲手下做过参谋长,积蓄了一定的本钱就大做生意,不长的时间也就赶上了他的姐夫、超过了李老拐,很遗憾的是,他的财运虽然很好,财源广进,但他和张汉召的父亲一样、家丁不是很旺, 他一儿一女,又纳了一房小妾也没有生下一子一祠,转眼也撒手人寰了,让他甚是遗憾。

他非常喜欢这个外甥,在张汉召出事的时候,他和张苍山 李老拐往北京往复跑来几趟,准备拿出打钱来营救他这个总是惹是生非而又非常召他喜欢的外甥,结果张汉召突然人间蒸发,准备好的钱也没用上。

在张汉召带着云真回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就去看望了这个比父亲还疼他的舅舅,并且一连在他那里住了好几天还不让回来,表弟和表妹都在外地上学,他们很少见面,舅舅身边也就空落落剩下妗子等几个人,张汉召到他们家,每次都像如获至宝一样高兴和喜欢,他妗子也是喜欢得小召长小召短,拿出他们珍藏的好东西给这个淘气的外甥吃来吃去,老头老婆养的珍珠鸡,一下子连宰几只,什么耙子鸡呀童子鸡呀炉火靠山鸡呀一下子吃了个遍,其它的更不用说了,总之能让他这个外甥消受的都拿出来了,老头子非常为他的这个外甥自豪,人前人后都是竖起大拇指,眉 开眼笑的话语中也就从来不吝啬中国那些褒奖人的最好词语,好像他的外甥就是上天这辈子送给他的最好礼物似地,一提起外甥眉毛都是弯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喜欢这个从来不会安分守己的好外甥。

黑夜里 体力耗尽的张汉召浑身汗水拖着病重的小男孩终于看到了舅舅的豪宅大院,夜已经很深,舅舅家的大门早已关闭,他停下来双腿打软,丢下拖拽的棍子,踉跄几步扶住门前镇宅的石狮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稍微停息就上前叫门,无奈庭院太深 门房昏聩,只得用冻得木麻的手啪啪拍门,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得不退回来,低头想在地上找块砖头砸门,没办法 这个平时比较讲究的大财主把大门外扫得干干净净,正没有办法,突然他想起来要看看小男孩,赶紧蹲下来,也不知道经过一路冰天雪地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是死是活,他把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放在嘴巴哈了几口热气,搓了几下子,插进大衣里,感觉里面并没有僵硬,又用手放在他的鼻孔上,还能够感到有些微弱的气息。

这个时候一种欣慰充满他的全身,在这个世界上,他又可能挽救了一个处于死亡边沿的生命, 他感到自己很伟大,在和死神的搏斗中, 他再一次把它打得铩羽而归,赢得自豪的胜利,这次时间对他也格外客气,竟然十分罕见的给了他一个挽救生命的机会。

此时 他感觉自己是一个伟大的拯救者,他用那充满生命之爱的心和十分有限的能力做了一个了不起的壮举,上天凌驾于存在之上,凌驾于万物之上,它是生命的主宰者,它拯救了自己创造的一切,张汉召只是亿万存在中十分渺小的一个,他没有上天那种凌驾的本领,可他凭着一个生命之爱的热心,尽最大努力拯救了一个即将死亡的生命。

如果天宇之上的那个王者是一个大帝的话,那么张汉召在他自己的生命范围内就是一个小帝,他总是凭着一颗充满着生命之爱的热心面对自己面对他所能面对的一切,用那种生命间最纯洁的生命之爱来经营自己的小世界,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这样,如果生命与生命间都能这样,试想一下,我们的世界将是一个何等美好的世界!

上天在面对大宇宙君临一切的时候,还再会为自己亲手创造的这个生命的大千世界长吁短叹吗?还用得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十八层地狱吗?在生命的追求和向往中还需要天堂和地狱这些名词吗?

过分地自私是生命的灾难, 它随着生命来到世间,并且也将随着生命一起灭亡,它制造了生命世界的差别,也在毁灭生命的同时最终毁灭这些差别。

这宇宙间从来都是这样,一切都是来自于“无”,不管你作为存在要经过怎样的变化,也不管你在万千的变化中要走多远的路程,最终你不会 永远也不会趟过时光那条河流,你会和那悄无声息又翻卷着惊涛骇浪的时光大河一起湮灭,重归于那不可想象的漫无边际的伟大的“无”

张汉召站起来,拿起那根用于拖拽的小树拼命敲打那副威严厚重的依然把他拒之门外的冷漠守护者,这一次由于极大的敲击震动了门房那麻木昏沉的耳膜,那个给他舅舅看了一辈子大门的老冉头终于醒来了。

隔着门缝张汉召听到他那严重拖地的脚步声,“谁”还没喊出来就因一阵咳嗽打断了,喷出堵在喉咙里的废物之后,终于响起他那熟悉而又沧桑的声音

“谁呀?”

“我 我是张汉召呀!”

“张汉召?张汉召外甥吗?”

“哦 是的 是的……快给我开门……开门呀!”

老头突然从癔症中清醒,惊愕道:

“我的天,怎么是外甥呢!这冰天雪地黑咕隆咚的你怎么来啦?你爹又打你啦?”

张汉召在哈哈大笑中有点焦急,心想这老冉头怎么还记得自己那些往日受苦受难的事情。

“老冉大爷 赶紧给我开门!”

“好的 张家少爷 是你一个人吗?”

张汉召对老门房啰里啰嗦的谨慎样子感到有点不耐烦:

“赶紧 开门,两个,站着一个躺在一个!”

老头一听更迷糊了,“啊你说什么呀……”

老门房更谨慎了,他用一双战抖的手提着风灯,摇摇晃晃打开一个小窥门,就着脑袋往外一看,站着门前的正是那张飞镇的张少爷,这才让他有点安神,“好的 我这就给你开,老爷吩咐过三更半夜不要乱开门!”

说着门开了,张汉召赶紧转过身子,把还躺在地上的小男孩抱起,无奈他体力耗尽,就又一屁股蹲在地上,老头赶紧帮他,两个人一前一后抬进了大门

“少爷 先别急 先把他放到我屋里,我关上门 禀报老爷再作计较!”

张汉召听到着话,平时不喜欢急躁的他也急了上来,“不行 别松手 直接把他抬到我舅舅的房间,那屋里暖和!”

老头也不敢不听,嘟囔了一声就和他抬着小男孩爬上正房的石阶,到门前张汉召敲门,老冉头一溜烟滚下石阶,去关他那认为比天还重要的大门了,由于前几天养了十几年的老白狗死了,所以 也没有谁站在外面给他帮忙了。

情急之下,张汉召抬起脚就跺起了正房紧闭的门,“舅舅 开门 舅舅 开门……”

因为天冷不能在外活动就早早躺下的二位老人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一阵急促地跺门声,就知道外面有急事了,没有多想就赶紧穿上衣服点着灯下床开门。

“乖乖……这三更半夜的……你咋来啦……啊……莫非 你那个事又变了? ”

“没有 舅舅……赶紧帮我抬进屋里!”

“这是什么呀!”

“人……人!”

“你这孩子……什么人人的……怎么啦?”

“这是一个病重的孩子 ……我路上遇到的……捡来的……”

舅舅这才明白了一点。

“那好 赶紧 把他弄到屋里……老婆子……老婆子……赶紧把我的躺椅拉来!”

老太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习惯了这个军人老头命令式的生活,一边穿衣服一边把床头上的灯端出来,“我的老天爷呀……怎么了……怎么三更半夜弄个孩子过来了……我的好外甥……你这是干什么?”

他们把那个裹着大衣的小孩放在躺椅上,刚松手张汉召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处一口气:

“我的娘啊……可到家了……都把我累散架了……”

定了一会儿张汉召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说了个明白,舅舅和舅妈也忙开了,家里的仆人也被老冉头一个个叫醒,涌到老爷的屋子里听从吩咐:

“小刘成 你快打着灯笼,去镇子的西头叫赛神仙去,就说我有急事请他,别套马了,跟大个子你们两个用小轿车子把他拉来吧!”

“大林子 赶紧抱劈柴在屋里加火……去老柴仓抱些干透的老槐树劈柴……快……快点……”

“小六子家 你和小瓶子赶紧去厨房做饭……先烧点热汤……让我的外甥暖暖身子 ……”

“小水妮……你赶紧到少爷房间里挑一套衣服给张少爷换上……他的衣服都汗透了 ……一会儿就冰凉……容易伤风!”

“老冉头 你把院子里的灯笼都点上,免得黑黑乎乎的把赛神仙摔倒了!”

“王老五 你别在这里傻站着了,赶紧去厨房帮助烧火……”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