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他又被提溜起来了,那个马脸叫张歪子,因为脖子上断了一条筋,所以这辈子再也没有正经过,他瞪着骇人的红眼睛,歪着那张马脸:
“狗东西 你不是紧张什么……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你他妈的……你不是学生……老子这张黑脸是吗?”
说着他一挥手,过来两个狗子不由分说就把他拖到重点嫌疑犯里面,和他们认为重点的几个人一起站着,旁边有一个胎气不足的苦瓜脸,拖着一杆大枪像拖着一个烧火棍似地,在他们面前来回的摇晃着,并不时对新来的警告着:
“告诉 告……诉……你们 ……谁不听话……老……老子的枪子不认人!”
他费了吃奶的力气,红着一张驴脸扭了八圈脖子才把刚才那些警告迸出来,这时候有个不服气的胖青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那孬种的脸立即就拧成了麻花:
“妈……妈……拉个比……还有不服的……”
那个上天送来的次品,摇了一下枪杆照着那个胖青年肩膀上就是一枪托子。
姜四文站在那里,看着先到的几个人都非常平静,呱呱打架的牙齿也慢慢停止了,他夹着花布斜着眼偷看着,从这天起他就患上了精神病。
换班的时间到了,夏三毛还像平时那样穿着那身狗皮晃晃悠悠走了过来值班的狗子一回头都吃了一惊:
“三哥 你怎么了……今天胳膊怎么带个箍?”
夏三毛装着很无奈又悲哀的说道:
“唉……大前天 我婶子得了急性霍乱病……过世了。”
那群准备讨好的狗子一听是这病,立时吓得头发竖了起来
“什么……什么……什么霍乱……我的妈呀……这可是鬼见愁的病呀!”
并且十分关切地问道:
“三哥 你没有靠近她吧?
夏三毛摇摇头算是勉强做了回答,他慢慢接过交班单
“唉……我婶子这辈子命苦呀……年年轻轻的……我叔就死了……寡妇熬儿……她娘俩在京城散啦胡同嘴卖年糕为生,谁知这年头黄鼠狼光咬病鸡,突然得场急病就过世了,等我知道死几天了,天热我不敢怠慢,这不 求爷爷告奶奶雇了一辆车,人家赶车的不敢上车,没办法 就由他儿子赶着回家安葬。”
“是啊……也够可怜的……”
“哎!三哥 你老家不是安徽的吗?怎么在城南庄下葬啊?”
这夏三毛被部下无意一问,他还是心理吓了一跳,不愧为逢场应变的高手:
“啊!是这样,我们家里穷,我叔在家没有娶上媳妇,很早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出来闯荡了,在京城一个商号里做跑腿,有个和要好的伙计看他一个人怪孤单,就把他旁门寡居的妹妹给撮合了,从此他也就在这里有了个家。”
正在这时候小狗子披麻戴孝赶着车子过来了,只见他嚎啕不止泪流满面 悲悲切切……
夏三毛转身交代一个兄弟:
“海良 他来了……你去检查一下吧……非常时期……自家人也要检查!”
那个三十多岁 看上去长些骨头的苦菜脸有点难为情:
“这……这……这……三哥就免了吧……什么事呀!”
这家伙长得与他肚子里的呱呱喵实在不相称,他是上天那种天然反差很大的作品,也就是俗话说的那样————面罕心不伦敦的人,人送外号“憨猴”
这个叫憨猴的精于世故,他知道 这只是客套的虚词,要是拿个萝卜当针,傻乎乎的真去检查,那你就玩砸了,日后莫名其妙的麻烦就来了,别人过去的事情你也就过不去了, 人情上说, 这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再说冒险检查病尸说不定被传染,这样混饭吃的小命也就赔上了,百害而无益的事情他憨猴才不干,该卖人情的时候傻瓜才不卖。
“三哥 你就别难为小弟了,自己的事情检查什么!”
大家也附和着
“不查了!不查了!”
精于世故的夏三毛哪里肯给自己留下把柄,就耸起嘴一挥手,态度认真严肃,他这样做,不想给人说闲话的机会
“海良……你去查一下……”
吃透夏三毛的刘海良,从地上捡起一个树枝,来到门前停下的车子边,老远就闻到骚臭中带有的化尸味,他边靠近用左手捏着鼻子右手挑起门帘,一伸脖子往里猫了一眼, 一退老远挥起手来放开鸭子腔
“放行……放行……放行……快点放行!”
两个门军也早已受不了,长出一口气:
“走走……走……走……我的妈熏死了……”
另一个赶紧拉开栅栏……弯下腰……
“大爷你再不走……我们今天就被你撂在这门楼子下面了!”
车子出正门晃晃悠悠而去,夏三毛像被抽了筋似地低着头在后面抽泣着,灵车走出三十来米突然停了下来,夏三毛跑到车前噗通一声跪下来,对着灵车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婶子 侄儿不孝,因有重要公务在身,不能给你送葬了,就请您老人家原谅吧!”
说着 他站起来就和小狗子抱着哭成一团,哀嚎的哭泣声中夹杂着小声的嘱咐断断续续
“啊!我的婶子呀……慢慢转过弯去……你好命苦啊……就快马加鞭……你家刚有一点起色……我的任务……你就去了……完成了……我的婶子呀……后会有期……啊哈……啊……”
刚哭完, 夏三毛看着小狗子驾着车一点一点的离去,他在想……张先生啊…. 你的人情……我还了……咱们两不欠了……
正在这个时候,飞马过来一个骑警,勒马站在车前,拦住了小狗子的去路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事变,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夏三毛 车上拉的是什么?”
夏三毛定神一看是他的上司、郑局长的小舅子蔡俞斌,他虽然从心眼里蔑视这个常常狗仗人势的警棍子,可反应机敏的他还是挺着身子敬了一个礼
“报告蔡处长!这是小人的亲婶子,大前天得了一场霍乱病,没缓过来就去了!”
那个骑马满脸乌气的什么处长并没听他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盯着小狗子,在那辆轿车上一双溜溜的眼睛狐疑的滚来滚去,小狗子并没有理他那二脸,只是不停地哭泣和哀嚎,抬起头来迷糊看着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一脸哀戚,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脸而下。
那家伙看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就索性从马上跳下来,慢慢向轿车子走去,突然令人作呕的尸臭扑面而来,他一个趔趄随手捂住鼻子,他这一弄,夏三毛也紧张起来,他知道这个家伙很仔细,吃尸首还要数着嚼碎几个骨头,前年一个躲到棺材里的在逃犯都被他纠了出来。
空气慢慢变成了铁板一块,压抑着人的呼吸,夏三毛暗暗紧握起来拳头,他已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如果真被识破,那就一警棍砸他个脑袋开花,然后就抢马和张先生一起落荒而去,最坏结果大不了鱼死网破。
那个家伙来到轿车边,围着转了一圈,突然用马鞭挑起车帘子,这一刻夏三毛和小狗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家伙刚想把头伸进去,一群绿头苍蝇嗡地一声照脸袭来,在脸上乱飞乱撞,弄得他嘴里 鼻子里 到处都是苍蝇
“呸 呸……呸……哎呀……我的娘……化尸了……”
他后退几步一屁股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夏三毛几步走上来,扶住他轻声问道:
“蔡处长 还查吗?”
蔡俞斌干呕着头也不抬摆起手:
“走吧 走吧 走吧 ……赶紧走……再不走 北京城都要被他熏死完!”
“不是啊!人已经死了三天,去租车人家一听说是霍乱就按口拒绝了,这辆车还是我向赵五爷家跑了三趟才租的,还说是看在我去年在积水潭搭救他儿的份上才给的”
“嗯 嗯……赶紧让他走……快点让他走……”
夏三毛转脸给小狗子使了个眼色:
“兄弟 赶快走吧……哥不能送你了!”
泪眼婆娑的小狗子会意地抬起鞭……又慢慢启程了。
待转过弯,隐住城楼的视线,就呼的站起, 打马狂奔起来, 急乎乎像漏网之鱼,落慌慌像脱手之兔, 一溜烟尘狂奔四十多里,穿过七八个村庄,飞越几条土沟和小河,在确定后面没有追兵之后,才勒住一路狂奔的枣红马在路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