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迅雷休息一会儿之后,他顿感到周围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远了,如果没有人过来把这个巨大的树冠移开,那么他几乎就没有任何生存的希望,他真想喊住那些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可是他已经没有把他们喊回来的力气,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压得死死的,一点也动弹不得,他的脑袋上也压着一条粗大的枝干,胸脯上更不用说,他感到进气少出气多,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努力睁开眼睛,似乎看到了那个这一生总是跟他形影不离的死神正在天空中张开巨大的黑色羽翼盘旋,一边飞一边凄厉的欢快的大叫着,那空洞的眼睛似乎也看到了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周迅雷,在它那恐怖的黑色的羽翼下,不管你对生命还有多么强烈的渴望都无济于事,它在生命的天空上扇动着巨大的翅膀盘旋着,俯瞰着大地上那一片片已经死亡和正在慢慢走向死亡的生命,它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带走它能带走的一切,包括那个被巨大树冠砸在下面正在一步步接近死亡的周迅雷。
它不想再对他有任何特别的眷顾,他再也没有任何埋怨它的理由,怪也只能怪那总是一次次置他于死地的命运,它才是让他死亡的真正推手,作为一个死神,只是为命运服务的一个善后者,只是在例行工作,没有任何的心里意图和私人恩怨,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包括那旦夕的祸福,谁又能奈它何呢?实际上 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是命运交响的道具而已,都是相对主动中的绝对被动的承受者,作为被动的存在,谁又能改变呢?
正当周迅雷彻底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由远及近飞快的向他这个方向跑来,他奔跑着呼叫着:
“军长军长军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声音是那样的焦急那样的绝望和凄厉,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小警卫员,他呼叫着从他身边跑了过去,周迅雷喊了两声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突然燃起的生存希望又瞬间破灭了,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刚刚升起的一颗渴望的心又一次在绝望中沉了下去, 他的生命再次陷入静悄悄的死亡当中。
这个小家伙找不到军长急得都快哭了,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在凄厉的呼叫和哭泣声中又转了回来,他站在压着周迅雷的大树旁大哭了起来:
“军长……军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周迅雷听着他的哭声应了两声,在寻望中哭泣的小刘没有任何反应,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的他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在被炸倒的树干上,一边用袖子抹着泪水,一边不停地向四周搜寻,希望奇迹能够出现,他多么希望在那些不经意的草丛中庄稼 地里树林间能够看到熟悉的周军长,他正在犹豫之时,低头看到一条小蛇从脚下跑到树冠里,他吓了一跳,弯腰追去,掀开树枝一看惊呆了,他苦苦寻找的周军长正压在这个大树冠下面,瞬间拥有了生命希望的周迅雷对着小刘微微笑了一下,这时候周迅雷忽然明白小刘为什么听不到他呼喊的原因了,这个小家伙的耳朵可能被炸弹巨大的爆炸暂时震聋了。
小刘满头大汗把能拉断的树枝全部都拉断了,看到军长被压在树下不能动弹,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想挪动树干,庞大的树干依然纹丝不动,还是傲慢的压在军长身上,好像对他的那点力气鄙夷不屑似地。
在小刘招呼下,周围的官兵纷纷跑来,把压在军长身上的大树冠终于抬开了。
小刘扑上去想把军长扶起来,周迅雷轻轻地说:
“别慌让我稍微活动一下,看看这胳膊腿。”
众人蹲下来围着他乱喊军长,激动的泪水顺着这些满脸泥土硝烟的汉子的脸流了下来,小刘流着泪说:
“军长都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你!”
周迅雷朝他笑了笑,带着父亲的慈爱什么也没有说,他慢慢活动了一下,并没有感到全身哪个地方特别的疼痛,只是感到全身上下猛的轻松了,受到巨大压迫的胸腔放开了,生命的空气又可以自由的进出他的肺腑,他自由了,那个徘徊在附近的死神又一次失望的离他远去,他微笑着望着广柔无极的天空,他感到自己又一次得到了命运的眷顾,一切的一切又可以从这挪开的大树边开始了,他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微笑着用双手按着松软的沙土慢慢坐了起来,看了看围着他流泪水的战士,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像个母亲没有照顾好他们,心中一阵酸楚,用一只大手一个个抚摸着他们然后用力大声说道:
“没有死我们就会有希望,都会过去重新再来!”
杨永清带着一群战士跑过来,拨开人群蹲下来激动地喊道:
“军长我们到处找你都找疯了!”
周迅雷用手轻轻拂去脸上的浮土微微一笑:
“没事我被大树暂时保护了起来,这不,它又把我还给你们了!”
他轻轻拍打一下身上的泥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在大家的簇拥下向前面的一片茂密的杂树林走去:
“军长军长等一等!”
周迅雷回过头来,一个满脸浑黑的战士从后面叫喊着追过来,他双手十分小心地捧着用一片桐树叶做成的小水兜,满脸的汗水喘着粗气:
“军长你被压在树下这么长时间一定渴了。”
周迅雷感动地说:
“呵呵……傻小子……你真疼老子……”
说着他接过来,捏住桐叶的边角,清凉的生命之液顺着留下的空隙滑进他那渴得冒烟的喉咙里,这些生命之液进入肺腑顿时让他来了精神,丢掉树叶,他拍了一下那个小战士的肩膀,回过头来对杨永清说道:
“杨团长集合部队!”
“是!”
说着他又用手朝那个小池塘指了一下:
“把部队带过去,让大家先痛痛快快喝一肚子,然后简单快速把部队进行整编!”
劫后余生的这些人拥挤在池塘边喝足了水,大家按照杨团长的指挥列好队:
“稍息立正————报数!”
直到最后一个数字应声落地,他才转过脸来郑重的向军长敬了个军礼:
“报告军长A军实存2299人,其中轻伤103人重伤108人列队清点完毕,请军长训示!”
周迅雷听到这个数字心里虽然做好了准备,还是禁不住微微痉挛一下:
“弟兄们大家都听到了吧!在民权东北方向机枪和大炮在吼叫,那是掩护我们的107师正在拉开架势和鬼子干,所以我们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坚定的向西前进,没有了火车,我们就抬着受伤的兄弟前进,决不能丢下一个活着的!”
周迅雷回过手来擦一下从脸上流下来的带着泥土和血渍的汗水继续说道:
“只要能够到后方喘息一下,我们就能重振旗鼓,再次英雄的杀向中华民族血海尸山的抗日战场,用我们的武器用我们的拳头用我们的胸膛用我们的热血和头颅和企图亡我中华灭我种族的日本侵略军血战到底!”
说着话语一顿,他用那双血红的大眼睛望了大家一下:
“我们现在的敌人不是小鬼子,而是这里到郑州的三百里路程和我们自己,大家有信心战胜这些困难吗!”
下面一排排衣衫褴褛满脸炮火硝烟的英雄们挥动手中的武器,顿时山吼海啸般地怒吼起来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坚决和日本鬼子血战到底!”
“中华民族万岁!”
“抗战胜利万岁!”
此起彼伏的怒吼声口号声像大海里如山怒涛,在这条横穿华夏大地的陇海铁路两边回荡着,在豫东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回荡着,在华夏辽阔的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回荡着,这声音代表着不屈代表着民族不可低下的头颅!
啊————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在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中在那波涛起伏的青纱帐里奋起御辱的华夏英雄何止千万!
他们在祖国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在舍命杀敌的炮火硝烟中在凄惨的腥风血雨里和每个侵入我们美丽家园的野兽进行着一次次一场场殊死的拼杀,前面的倒下了,后面又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冲上来,这就是永远也不可辱的中华民族,一群群的英男烈女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他们都在义无反顾的走向硝烟焦土的战场,为了这片土地前赴后继英勇杀敌直到为国捐躯。
他们的英雄气概他们视死如归舍命杀敌的英勇形象永远永远定格在与不共戴天的仇敌搏杀的战场上,这个辉煌了五千年的民族之所以能够伴随着人类的脚步走过漫长的铁血峥嵘的岁月,完全是一种不屈不挠的民族肝胆和骨气赢得的,这就是一个民族的民族之魂,它是一个民族的根本所在,没有它作为一个民族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没有它 一个民族就完全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没有它 一个民族所面对的就是日暮途穷就是灭亡!
周迅雷把剩下的这两千多人编成一个团,他扬起手大声宣读着的名单
“A军独立团的长官名单如下:
团长杨永清1营长王宝山2营长徐朝东3营长陈震雷……”
临时的官佐宣布之后,这群从战火里左冲右突拼杀出来的英雄好汉又重新被整编起来,此刻他们寄希望的火车没有了,要想到郑州就必须靠自己的两条腿。
部队经过短暂整编之后,就地埋葬了牺牲的兄弟,顺着铁路排成四路纵队出发了,刘顺清带着刚刚编组成的 1营1连作为全团的前卫连给全团开路,中间的2营完全成了担架营,他们快速斩木为兵做一些简单的担架抬着重伤员,所有的轻伤员有人搀扶着跟着部队走,实在走不动就坐担架,反正铁路两边都是庄稼地和树林,只要手里有刀身上有衣服,砍两个木棍把衣服撕成缕绑扎一下就是一副担架,3营为全团的后卫部队,负责部队的警戒和安全,因为鬼子的追击部队此刻正在大凡集附近和阻击部队进行大战,双方的大炮把天空打得杠天响,鬼子随时都有可能冲破阻击阵地再次咬住他们,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是上天和死神眷顾也无法阻挡A 军 彻底灭亡的命运,此刻周迅雷和杨永清都知道时间对于他们的重要性,谁也不敢轻易浪费为数不多的一分一秒,如果能够抓住一刻千金万金的时间,A军就能重生,失去这种机会,A军就会成为一个整建制被消灭的番号,这是周迅雷害怕的和最不愿意看到的两个人谁都没有骑马,把剩下的马匹全都给了那些行动不便的轻伤员,背后的枪炮声越来越远了,似乎一下子把那正在进行着的血与火的战争甩到了遥远的后面。
周迅雷那块被自己人误伤的头皮正疼得嚯嚯跳,他也顾不上了,此刻满脑子都是把部队撤退到后方,如何恢复和整训部队如何能够尽快把新的A 军拉上硝烟弥漫的战场。
他是一个军人,一个在战场上厮杀了大半辈子的职业军人,他是一个普通的保卫中华民族的天煞星,他们这群英雄好汉以及所有战斗在这片广阔土地上的钢铁战士都是中华民族的保护神,他们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正是这些平常平凡得像野草树木一样的中华大地上的人在用自己的忠诚用自己的一腔热血用自己的宝贵生命来保卫着中华民族的安危来保卫着这片炎黄传承给我们的寸寸都浸满着祖辈英雄鲜血的华夏大地、保卫着养育了中华民族的那条滔滔的大河、保卫着保卫着保卫着大地上起伏的山峦辽阔的草原连绵的沙漠,他们是我们中华民族用意志筑成的血肉长城,他们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钢铁脊梁,他们在中华民族就在,他们亡 中华民族就会重复玛雅民族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