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群童年的伙伴就这样,或躺或卧或趴在草地上,说着笑着 逗着闹着不知不觉中把张汉召心中的烦心事弄得烟消云散,他坐在地上,在深秋渐枯渐黄的草丛中,偶尔还能看到小虫子卧胆那紫红的小叶间还有几片星星点点的小秋花,被风一吹摇曳在绿少黄多的草丛中显得格外惹眼,他坐着用双手撑着地往前挪了挪,伸手摘了一朵,仔细的看看它那深蓝色的小花萼烘托着针鼻大的小花蕊,像一个莲花中睡卧的童子一样,叶片上还爬着一只急于循着原路回家的小蚂蚁,由于突然的时空变化,让这个小生命显得有点惊慌失措, 看着它那急慌慌的样子,张汉召笑了笑,又把那朵带柄的小花重新插在那棵小虫子卧胆附近的一个蚁穴旁,那个迷失了方向 的小蚂蚁,好像突然从睡梦里醒来似地,翻过花萼顺着花柄回到了那一片忙忙碌碌的家。
他们一群人从草地上站起来,钻入了快要落光树叶的树林之中,高高的树冠之上就是那高不可攀的天空,一棵棵箭杨树从湿润的青沙地上拔地而起直插天空的蔚蓝,那笑傲云霓的枝柯,不停的被飒飒的秋风晃动着,好像是在告诉正浓的秋天——让冬天来吧,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张汉召扶着一个年轻的青皮箭杨,向上看着,树枝上一只沙灰雀并没有因为他们一群人的到来振翅飞去,而是依然站在秋风中摇摇晃晃的枝头上,望着无边无际的秋天放开那美丽乐观歌喉愉快的歌唱,不远处在树梢上的几只小沙麻鸭,也不断振着那双薄得透明的灰中带白的翅膀一唱一和,不停地用那美妙的歌喉歌唱着 演 绎着 美丽的生命之歌。
这时候一只走错了路的小沙鼠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棵小杨树上被惊吓得又蹦又跳,无耐那棵小青杨比较小,又离其它树木比较远,惊慌失措的它在树枝上唧唧叫着上蹿下跳,铁头犟驴一声大叫,大家立刻围拢了上来,同时摇晃青扬,那个早已吓得失魂落魄的小东西失神掉了下来, 他们惊叫着飞扑落在地上唧唧惊跑的小沙鼠,这个机灵的小东西急于摆脱危险,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急转弯反倒从张汉召的胯下逃跑了,跳起来穿过蹩老七的腿缝,眼看就要爬上就近的一棵夏天被狂风暴雨吹歪的带着巨大岁月裂口的老槐树, 细鞭杆一个猛扑把它罩在身子下面, 他高兴的大叫着,腾出双手就往下摸,两手一紧。
“抓住了……抓住了……”
大伙纷纷围过来,要帮他。
“拿开你们的狗爪子!我已经抓住了……”
当他把呲牙的小沙鼠转手时,那个愤怒小东西狠狠的咬了一口,细鞭杆一声鬼嚎, 一甩手又让那个急于逃命的小家伙逃跑了。
“追……追……追……”
在一阵惊呼声中,慌不择路的小家伙又跑到张汉召前面,他往前一扑,这个灵活的家伙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又照着还没有爬起来的细鞭杆撞过来,正好撞到他手里,让这个家伙抓了个牢稳,他哈哈大笑着从地上一跃而起。
“小东西 我们两个缘分不浅啊……到底没有跑出我的手心呀……呵呵……你瞪着我干啥……我可没有我们老祖宗张飞的眼睛大……呵呵……缘分……缘分……来来来……老朋友……让我们两个亲一下……”
细鞭杆拿着急得呲牙咧嘴的小沙鼠得意的做出一个亲昵的样子,一不小心靠得太近了,绝望愤怒的小沙鼠用它那尖利的牙齿一下子咬住了细鞭杆的眼皮,挂在上面,只听一声惨叫,“啊……快……快……快……”
铁头老犟驴可是一点也没有犹豫,伸出他那驴蹄子一样的巴掌,照着细鞭杆的脸唰的就是一家伙,没有打住小沙鼠,却实实在在落在了细鞭杆的左脸上,打得他满眼金星一头栽倒地上,那个死里逃生的小沙鼠却趁机逃脱了。
老犟驴知道自己失手了,赶紧把细鞭杆扶起来。
“老犟驴 你的驴蹄子也太狠了……”
张汉召也走过来扶着细鞭杆,“过来让我看看眼睛……啊坏了……坏了……小沙鼠没有抓到……你倒落了一个茄比眼……”
“哈哈……茄比眼……茄比眼……”
细鞭杆站起来望着的大家一脸苦相,“它奶奶的,这个小王八蛋两次咬我,让我抓住非得挪死它不可……”
清晨 杨云真起得很早,深秋的天气着实让她感到冬天正在一步一步的向这个被称为豫东的大平原逼近,窗外的一棵月季下面,寒蛰一整夜不住的嘀嘀幽幽,从梦里到梦外,都是它们那竖琴的弹唱。
虫儿知季节,虽然被人类自认为所谓的低级,但它们却在自身的生命中也是时刻感知着季节 感知着生命的自身。
她披着一件夹衣推开窗帘,暗灰的晨曦把房间最黑暗的地方也慢慢的浮现出来了,她婰着大肚子站在床头边看着一晚上翻来覆去的丈夫此刻睡得很香甜,她平静的脸上微微的笑了一笑,这些天也不知道她一直怀疑的那件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虽然急在心里,可她表面上总是和平常一样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是啊!客观的事情什么时候也不会因为自己着急或者漠不关心就放慢或加快变化的速度,它总是依着自身的内因和外因本着事情本身固有的性质向前发展,天空里的云彩哪一块又是因为地上人的期望来改变它们运行的速度和状态呢?
放下它,任由发展吧。
有一个现象让杨云真有点纳闷,整天满脸的笑容难掩满腹郁郁的丈夫也不知怎么啦,这几天突然变得愉快起来,那隐藏在笑容背后的郁郁之色一点也没有了,别人不在场的时候,在小夫妻的天地里他像个快乐的小鸟一样围着她 绕着她不断的和 她相拥亲昵,一会儿和她耳语厮磨,一会儿和她挤眉嬉戏,逗得她甚是开心。
说句实话,每当她看到自己的丈夫笑得那样的自然轻松,她总隐隐约约感到那件缠着她、让她永远挥之不去的事情不但没有烟消云散反倒离愈来愈近了,有的时候近得就像在身边,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让她感到呼吸都有点困难,好在她肚子里正在一天天壮大的小生命不断的踢蹬着小腿向她宣示着自己的存在,让她不能忽视,进而 也让杨云真能够从那件烦心的事情中跳出来。
就这样,在肚子里小生命不断的捣乱和干预下,她的思绪时断时续,不能让她静下来深入细致的思考和理出一个头绪来,可是 她又不能甩掉它 忘记它,那个影子总是若即若离的跟着她盯着她向她微笑向她伸手要和她分享原本就属于她的那个男子,恍惚中她的微笑是那样的甜 那样的美 那样的态度坚决 那样的不能拒绝,她总 想试图使自己摆脱这个一直纠缠着她、这个在她生命里有足够能量掀起波澜的影子,可是 她总是感到信心不足, 总是不能摆脱, 面对那个微笑的她, 她又是那样的软弱、那样的无能为力和无奈,她仿佛感到那个她这一辈子都要追着她,让她无法回避她的可怜而又美丽的脸庞,她强迫自己随手拿起放在床头上的那本书心不在焉的翻着,她的两眼在一行行的方块字的里飘游着,突然 她感到自己就是书里面那个为爱情而 失去生命的悲剧主角,在一个自己幻想的环境里淹死在雷电交加的雨夜里,她不敢再往下想,就这样都禁不住有些颤抖了,她猛地把书合上,推到一边,转过脸来望着丈夫那张早已融入她生命里的脸,让她感到是那样的熟悉而又是那样的陌生,好像从来就不曾认识一样,可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就是你的男人 你的那个和你生活在一辈子的男人,他就是你的,谁也抢不去,谁也不能从你的手里把他夺走,这是上天给你的礼物,需要你一辈子珍惜他 迁就他 心疼他。”
她不止一次的问自己:
“你能做到吗?你能做到吗?”
这时候她才真正清醒了,她坚决而又明确的告诉自己:
“能 能 这辈子我一定能!”
当她转过脸来再看那张脸时,让她感到那张脸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都清楚每个细小印痕的位置。
她重新得到认可,眼前的那个男人就是她的男人,他正在睡觉并且睡的是那样的香甜,仿佛这个世界不曾有什么烦恼似的。
她站起来轻轻的给他拉一下已经滑到一边的被角,听着他那均匀而又有力的鼻鼾,她恍惚的心又镇定了下来,她渴望着她幻想的那个影子根本就不存在,她想认认真真的告诉自己,那些所有的猜测和幻想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怀孕的女子原本就好胡思乱想,她就这样努力的说服自己 安慰自己,让自己那个总害怕受到伤害的心安定下来。
不管男人和女人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两面性,他们既有坚强的一面,也有软弱的一面,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完全坚强的人,也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完全软弱的人,在人的性格组成中 坚强和软弱是组成人性格的基本要素,也是因人而异,有的人性格里坚强的因素多一点,在性格表现中,坚强就在人生大部分时间里处于显性状态,相反软弱就处于一种隐形状态,在偶尔的外因和内因的作用下,长期处于一种隐形的软弱性状,也会以显性状态的方式表现出来,印证着人的性格的多变性,反之亦然。
杨云真既是一个坚强的女子,但她也有软弱的一面,特别以弱势地位出现的女子,她也不失女人那种遇到危险首先选择逃避的弱势生命的习性。
在男人与女人共存的世界上,不管是从与生俱来的身体 还是蕴含着社会法则的世俗,女人都处在一种相对的弱势,弱势者首先以保护自己的生存为第一出发点,她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以这个为基准点,她们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强烈自我保护状态的生存中,因为强者可以运用他们自身拥有的暴力制定社会法则,左右她们的命运,在共同的生命和社会存在中,她们往往扮演着被动的角色。
从生命的角度来说,性交和生殖是她们存在的根本理由。
女人的生命特点就决定了她们的生命成份,毫无疑问她们是水做的,水态的生命特点就是遇到任何一个小小的外力,都能使她们掀起波澜,处于一种不安定的生活状态,所以大多数女子都活在一种摇曳不定的幻想之中,她们的心灵里都有一只小鸟,随时准备着飞向安全的地方。
她轻轻的拉开房门,外面已是一片金色的朝阳,窗台下的那棵老蔷薇全身洒满了灿烂的阳光,晨风是那早晨采桑叶的处子,轻轻的晃动着每一片枝叶,叶片上挂着的闪着寒光的露珠,在金色的阳光里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像那全身挂满银饰的傣族少女、美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