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烟

柒 | 白烟

地窖和我们想象得完全不一样。我们以为它就是一个简单的坑洞，只不过可能要比普通人家的大一些深一些罢了，没想到它“豪华”得实在让人不敢相信。四四方方的竖井大概有三五米深，都是砖壁，东西两面砖壁之上，均匀地布着马蹄形凹槽，应该是用来下窖时落脚的。我们点燃的柴火并没有落在窖底，而是落在了一个斜阶之上。火光一开始很大，我们看得清楚，那是一个个石条铺成的台阶，尽管上面满是枯枝败叶，但露出的横脊一棱一棱地在向斜下延伸。火光不一会儿变小了，这是几个干透了的玉米棒子皮，易燃，但持续不了多久。在它快要熄灭之前，我们数了数能看到的台阶，大概七八个。

下还是不下？我们的“探险小组”分裂了，大都开始犹豫，由于之前对我的嘲弄，现在虽然大家心里都有些害怕，但脸上嘴上都还不好意思。只有驴驴仍然比较坚定：怂了是不是，这有个啥，下下下，我先来。说着他已经在窖口的边沿蹲下，开始向井内探腿。二小拦住说，别着急，咱们往下再扔点柴火看看吧。大家都同意，驴驴也没吭声，缩了腿站了起来。

大家正要转身再去找些柴火，这时候窖井内突然大亮，吓得二小妹大叫一声迅速躲在了他哥身后。我们壮了胆子往窖里一看，原来是刚才扔下去的柴火把里面的枝叶引燃了，火势骤起，顺着台阶在一点一点扩大。火光比之前大了许多，窖内就看得更清楚一些，竖井下去是一个两块石条拼成的小平台，然后就是台阶引导的斜井。入口处的门洞很高，应该足够一个大人站立，有弧形的上顶，就像修造住宅一样，立砖码边一丝不苟。

窖内毕竟潮湿，引燃的枝叶向下延伸时，火力越来越弱，不一会儿半燃不燃，开始产生大量的烟，直到后来完全不见火光，整个门洞和竖井全是白烟弥漫，呛得我们只好往后退。大约正是正午时分，干红的日头晒得我们每个人都汗淋淋的。几个半大的后生，背心短裤，傻了吧唧，围着地窖，看着一团一团的白烟从地窖里钻出来，一点一点向蓝色的天空升腾而去。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一幕惊险的童话故事。

烟雾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下头道“谦受益”院子里的胖大婶还没进大门就大声喊着驴驴他妈，气喘吁吁地问，你们院里甚东西火啦，你们院里甚东西着火啦，咋那么大的烟啊。驴驴他妈没有应答，可能是下地干活去了，倒是把退伍军人的老婆惊动了出来。这是一位脾性极慢的大娘，长相有点当年华主席的样子，圆脸厚唇，肉乎乎的双层下巴。好半天她才推开房门，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谁呀，咋啦，你说甚哩？

我们几个听到“谦受益”大婶的喊叫后，知道情况不妙，早已迅速跟着驴驴藏到了东厢房的背后，反复叮嘱二小妹妹不要发出声音。后来就听见大婶说，哎呀呀你们家地窖咋冒烟哩，快快快……大概没等“华主席”大娘走出二门，就听见叮里咣啷的声音，“谦受益”大婶早已提起了马槽旁边喂骡子用的水桶，哗的一声，我们看见空中的白烟迅速断了根。

地窖探险就这样意外地没了下文。

后来某一天，忘了是什么时候，驴驴既神气又神秘地和我说，他一个人偷偷下去过了。他说进了门洞之后，一直是慢坡台阶，不过七八台阶就有一个小平台，就像竖井底开始那样。门洞里面是弧形的窑洞一样，全是砖砌，砖壁上均匀地布有一个一个的凹槽，应该是放油灯照明用的吧……他说，走了大概五六分钟，里面有可多老鼠窜来窜去，实在害怕得不行，就返上来了。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