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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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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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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二十八章 大喇叭


二十八 | 大喇叭


那样的年代,就如同铁锤敲击铁轨后的回音,干脆而短促。人们不需要为未来或者明天谋划什么,听号令就够了。铛铛什么时候从那个硕大的枣树上辞职离岗的,完全没有印象。我只记得那枣儿又大又甜,绝对是村里的头一份。枣树崖下住着一位特别长寿的老奶奶,时常会看到她颠着小脚,拄着拐杖,戴着雪白的方巾,佝偻着从井沟的坡上爬上来,坐在枣树下东瞅瞅西望望晒着太阳。枣树是她家的,但她从来不看着守着,反倒是见了人就招呼,拍拍身旁的石凳:歇歇吧,过来坐坐吧,过来吃枣吧。


铛铛辞职后,大喇叭就上岗了。大喇叭上岗的那一天,就像村里的节日,哇啦哇啦响了一整天,一会儿唱戏,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讲评书,一会儿说相声,更多的时候是队长呼呼呼、嘣嘣嘣、喂喂喂地在话筒上试扩音。


三组喇叭,每组两个分别矗立在“乌龟”的左前、右后,以及龟盖上。有了它们,队长早中晚都会在家里发号施令,老队长虽然性子急,但安排起农务来却听着有条不紊,谁去割草,谁去挑粪,谁去梁上耕地,谁去井沟锄苗,就好像坐在中军帐里的诸葛、韩信。


有一天傍晚放学的路上,我听到大喇叭里“韩信”在念父亲的名字,安排的任务是:今晚到谷场值夜护粮。每到夏收秋收的时候,这就是一项规定动作,村里的男劳力都会被安排到谷场边的变电房里值夜。变电房里有一条不大的小炕,两人一组大家自带铺盖。护粮的意义其实也不大,那个年月明目张胆敢偷敢抢的并不多,倒不是丰衣足食自觉性高,而是政治气氛浓后果很严重。


第二天一早,我们还没起床,父亲扛着铺盖回来了,笑嘻嘻地把我们推醒,铺盖一展,里面是两把热乎乎香喷喷的干炒黄豆。我们兄弟一哄而上,嘎嘣嘎嘣,那个香啊。母亲嗔怪着,再说为了孩子们,再说就这两把,你也不要这样啊,毕竟那都是集体的东西。父亲没说什么,只是坐在炕边抽着烟,看着饿猫一样的我们嘎嘣嘎嘣脆。


大喇叭的最后“播音”,先是放了一段马季的相声《友谊颂》:一轮红日正在升起,霞光万道,照亮了沉静的海域。蔚蓝色的天空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友谊号”乘风破浪,满载着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 ~~~中非人民心连心,携手并肩向前进,坦、赞铁路结友谊,万紫千红满园春~~~。接着呼呼两下吹话筒的声音,队长说,今天晚上到庙里开会,咱们把最后剩下的地分一分……


后来,广播匣子就进了各家各户的院子里,我们的耳朵里有了广播体操和新闻和报纸摘要,就有了《金梭和银梭》、《月光下的凤尾竹》,就有了《小城故事》、《陇上行》、《南屏晚钟》……就有了每周一歌。


老宅铭柱上的广播匣子挂了很多年,比铛铛和大喇叭的寿命都长,直到1987我们家的新院子合龙口的时候,我和二哥借了舅舅的扩音机,爬上铭柱把它摘下来,当作大喇叭,在宽敞的新院落里放起唢呐吹奏《百鸟朝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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