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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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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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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五十五章 响鼻


五十五 | 响鼻

 

 母亲说,车轮一溜,车尾一甩,轰通一声,天老爷,几百斤的粮食拽着车马瞬间就崴下去了……


马骡被翘起的车头顶在半空,屁股身子已经下去,脑袋刚好露出道边……父亲被拽倒在地,滚在了泥水里,他的手始终捩着马骡的头,紧紧不放……


多少年来,每当我困顿之时,脑海中总会出现这样的画面:滂沱大雨中我的父亲与他心爱的马骡命悬一线……天地间还会有什么样的孤苦与磨难可以退缩?


曾经问过父亲,当时为什么不撒手?


父亲说,不能撒,马骡是咱们家里人。


车辆再翻就是断崖,万一把你拽下去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


母亲疯狂的哭叫,惊动了崖下住着的大叔,他提了柴刀急急赶到,用柴刀割断了束缚在马骡身上的绳套,马骡在烂泥中一跃而起,得救了。没有了拖拽的骡车,翻了一个跟头,砸塌了窑背上的烟囱,倒扣在了断崖边。


……


马骡仍在烈日下狂奔,那些死里逃生的经历对它来说好像从未发生,此刻,估计它满脑子都是摆脱劳役后的自由欢畅。追击和逃亡进行了大半天,我们都筋疲力尽。二哥气喘吁吁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汗水已经把衣服完全湿透,泪水滴答着砸在土地上。我觉得有点虚脱,软瘫在了路边。太阳毫无廉耻地照着,闭上眼睛都是它灼烈而刺眼的白光,汗水顺着脸颊哧溜钻到了耳朵眼,蚂蚁很快爬进了裤裆,这些据说和恐龙同时代的杂种,完全靠死皮赖脸活着,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


马骡发现我们根本不再可能追得到它,逐渐从左冲右突的狂躁中放松。奔跑一段,它就会停下来,假装啃两嘴路边的青草,然后突然发力,摆起后臀空踢几下,嘶鸣一声继续狂奔。这样子折腾了一阵之后,看到我们完全不予回应,可能是实在觉得无趣,竟然独自开始嬉戏:先哒哒哒地跑到很远,然后急停急转原路返回,在距离我们十几米的地方,再次急停急转疾驰而去……两个少年束手无策,任凭这匹狂牲尽情地挑衅和戏弄。


等我俩把气喘匀,刚刚站起身来,准备趁其不备继续追击的时候,机敏的马骡却顺着大路一路跑去没再折返,山路十八弯,转眼不见了踪影。山谷里顿时安静得只有泥土里的蒸汽。


二哥说,狗日的估计是往家去了。地里的饭袋汤罐顾不上了,尽管知道马骡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但不擒住它如何能够放心?果然,我们顺着马路追了一段,在转弯的时候看到马骡已经在前面的山头颠着小碎步……


我们跑回家,该死的家伙已经在槽头大口大口地吃着母亲喂的草料,脸上毫无羞愧之色,只是瞪着它那黑不溜溜的大眼睛,朝我俩打了一个不要脸的响鼻。


二哥说,我去地里把东西收拾回来,我说,哥,咱俩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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