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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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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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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庙里

磨面机主要包括三大构件:磨、筛、电机。一个成熟的磨面机应该是三大构件的有机集成,然而一个初级阶段的磨面机不仅谈不到有机和集成,就连简单抱在一起都做不到。土窑洞里,电机就像孤岛台湾一样,傻愣愣地蹲在一处。磨和筛倒是勉强睡在了一个炕上——组合在一个铁架之内,但它们之间除了转轮上的三条三角皮带,也没发生什么更亲密的关系。电机和磨的传情达意靠的也是皮带,但不是三角的,而是平角的——两寸多宽,半个公分厚,接头处是专用的铁卡。为什么远距离动力输送要用扁皮带,实在让人搞不懂——两个转轮都是圆柱体,用这样的方法搞事情,未免有点太~滑~稽。尽管为了增加它们摩擦的粘性,看磨人隔一会儿就会在皮带上抹一些固体沥青,但两个铁头已经被磨蹭得光亮光亮,两个光头靠点沥青维系感情,终归不是办法,皮带经常性地就会被它俩甩出去。正因为这条可怕的、会飞的皮带,看磨人和大人们都会对进入磨坊的小孩严格管控,然而,越是管控,我们却越想看到突然掉链的精彩场面。

筛的样子更为滑稽,其实就是一个运动着的大号的箩,不停地来回摇摆,一副至死方休的老臣模样。粮食从磨上的铁斗里滑下,被磨盘粉碎后流进筛斗,老臣筛斗几番甄别,粉儿们下放,半碎的留下,继续上铁斗接受下一轮的粉碎筛查。当然下一轮开始之前,看磨人必须换上更细密的筛箩底,因为再次粉碎后的“敌人”个头更小,更容易逃脱。

电动的筛箩确实太low了,但已就足够让它所服务的人民欢天喜地,一二百斤的粮食即便加上脱带上带伤停补时,满打满算三四个小时也就搞定了,而在人推驴拉的石磨时代,据说粉这么多至少需要一个多礼拜。

父亲连中两阄的时候,电动的筛箩已经被淘汰,磨坊也早已迁到村庙里。村庙坐落在下头道区,如果按村里那位老人的乌龟形貌论,大概相当龟的左后腿的位置,与“谦受益”的椽廊院崖上崖下。村庙依崖而建分为上下两院,上院是主院,供着的都是大牌——左孔圣右关公中间送子观音,下院是附院,土地药王财神爷。这样的上下两院倒有几分人大和政协的意思,虽然都是参政议政,但力度和方法大有不同,主与次,实与虚,看排场看规格就一目了然。村庙何时修建没有碑文流传,就连村里最老的老人也只是说,小的时候每逢年节就跟着爷爷去庙里磕头上香了,甚至于他爷爷的爷爷也是这么个说法。这一切到了文革时彻底变了,上下两院被革命群众抄家劫舍,管你什么神威,无论身上描绘着怎样的油彩,无论身前摆放着怎样的瓜果梨桃,一股脑儿,全部,拉倒敲碎,土胚泥胎轰隆隆倒进了面前的井沟。后来,下院就成了劳动人民的孩子念书的地方,上院空闲了很长的时间,生产队的时候偶尔放些粮食。

我上三年级那年,新入学的孩子太多,下院小神的府邸不再能满足人民增长了教育需求,于是,上院被打开,泥瓦匠在正中观音殿的后墙上用水泥抹出一个足够大的长方形,干透之后刷了好几层的墨汁,是为黑板。因为是“新校舍”,又是原来的主殿,观音娘娘的闺房,大人们说还是让高年级的孩子们搬上去吧,大孩子毕竟魂儿大更能压住些,于是我们三四年级就搬了上去。班级扩容了,又新来了教低年级一位年轻女老师。我们的张老师在财神爷老宅里住了好几年住得很妥帖,老右派虽然当时已经开始落实政策,但还没跑出个眉目,仍旧睡在药王爷的家里。下院没了地方,新老师只能住在上院,关老爷和孔圣人,女老师还是选泽了文雅的孔圣人,左边的那间。然而,只住了两晚,她就实在住不下去了。她说,根本没法睡,院子里响动太大。第三天,她求村长无论如何给找个人家借宿吧。村长问,什么样的响动,女老师说,推门声关门声叩门声走路声咳嗽声叹息声……无声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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