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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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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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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二十六章 小常长


二十六 | 小常长


村里敲钟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晚上队里要开会,二是“小常长”要往地里送饭去。


生产队的会大都是在冬天农闲的时候。寂寥的冬日,晌午过后,连往地里送两次粪的工夫都不到,月亮就上来了。窑背上的烟囱里只剩下一丝丝的青烟,人们闷了火,关门闭户坐在各自的暖炕上浅声慢语说着闲话。突然就会传来铛铛铛的声音,上锤不等下锤,声音馄饨一片,连山谷里的回音都来不及喘口气,门前果树上地鸟儿被惊起,扑嗒嗒嗒飞走了。爷爷那只胆小的老猫急切地从院里窜进家里来,迅速跳上炕头,喵的一声,惊魂未定。一阵子惊天动地之后,队长开始喊话,各家各户注意啦啊,今天晚上要在庙里开会……他那个急性子,连喊话都是话连话,根本不停顿,即便重复第二遍的时候,中间都不打半点磕巴。这种会多数是党的会,父亲是不用去的,他是队里好多年的会计,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是党员。不去开会,他就会坐在桌前统计工分,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这半截子 “钟”更多的时候属于我本家的一位大叔,他家住在“谦受益”院子里,他老婆就是那位发现我们在地窖里燃起白烟的胖大婶。大叔官名常长,个子却不到一米五,还略有些佝偻背,所以村里人都叫他“小常长”。多亏他的这第二字读作chang,如果是读zhang,长成这样的个头,岂不太有点不够听话?常长叔人很瘦,常常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无论冬夏都不扣扣子,就那样在身上晃着,里面一般是大红的秋衣或者背心。年纪不大就有哮喘,嗓子里总是嘶嘶作响。因为他身体不好,队不能把他当作一个全劳力,只算半劳力,半劳力也得挣工分,所以就给他安排些苦轻的活。往地头送饭就相对苦轻,这个工作最早是由妇女们轮流干,后来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了队长,就由他“承包”了。


往地头送饭是农忙的时候必须的一项工作,山区土地,圪圪梁梁,不少田地在村外,有的单程距离都有五六里。春种、夏割、秋收,一年三季农人都有那么十天半月,要和老天赶时间,回家吃饭来回跑路会误时误事,地头解决就成为没办法的选择。由于要对付老天爷,农村人养成不少看似不可思议的生活习惯。比如,我在上高中之前,一直的吃饭时间是,早九点,中两点,晚随意。


早九点是因为,大人们起床之后,要趁着天气凉快和歇了一夜的精神先去地里干活。妇女们揉好面馍上了笼屉,也要去自留地里忙活一阵子。等他们一天之中第一轮的的劳动结束,笼屉上也就熟了,抖衣扫尘开始早饭。早饭之后,直到晌午两点,日头开始大显神威,他们的第二轮劳动才会收场,回来擀面做饭。中午饭的两个小时,正好就能躲过日头爷的嚣张。然后,他们再去第三轮的劳作,直至天黑日落,回来熬米汤、做晚饭。无论小学还是初中,作息时间表都是按着这个节奏,并没有因为是教文化的学校,就搞起洋务派,就摆调家长,就不尊重农人农时。只有在县里统一组织期中、考试时,我们才被迫像城里一样,被窝里钻出来就吃早饭。


往地里送饭只送早饭,一到点钟,常长叔就会站在那棵枣树底下,铛~铛~铛,铛~铛~铛,一锤一锤,看似不紧不慢,但却十分用力,余音震人心魄,真有点像黄药师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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