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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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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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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三十二章 蝎子娘


三十二 | 蝎子娘


爷爷在世时椽廊已经严重老化,作为腿胳臂,四根铭柱虽然还很硬朗,但它们支撑起的屋檐早就开始漏雨,铺在那些椽木上的檩条桁子泥浆瓦片,腐的腐裂的裂不成体统,常常会有泥块不经意间从顶上掉下来,摔碎在青砖地上,它们用这样的方式委婉地向主人告退和请辞。然而老主人已是暮年,无力接下它们这份沉甸甸的诉请,况且在集体劳作和政治火红的年月,主人的衣食都是问题,它们的苦辛只能被放置一边。

然而可恶的蛇蝎不管这些,它们最喜阴湿腐败,它们最爱趁人之危。当然,再严实的农村房舍都会有这样的不速之客,因为大自然也是它们的家。所以,农村的孩子几乎不可能不被蜜蜂叮过,蝎子蛰过,这是他们成长的一部分。


常常在暗夜,也许是误入,也许是过路,窗户纸上就会有沙沙沙的响声,蝎子蜈蚣蚰蜒们出动了。无论是坐着还是睡下,父亲都会在第一时间作出响应,操起鞋底拿了工具——一把长柄的铁镊子,找到这些害人虫后,迅速将它们钳住,置于死地。它们之中,最数蝎子凶顽,即便铁镊子已经将它钳死,它那长长的毒尾还要弯翘起来作垂死的反击。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早上起床穿鞋的时候,必须先将鞋子反过来在炕沿上磕一磕,防止那些家伙们在夜里误入其中。当然,再严密的防守,也难免万一。这时候就必须接招。


爷爷在院子里种了一种特殊的植物,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我们叫它蝎子娘。墨绿色的蝎子娘肉厚多汁,有些像芦荟,但叶片是扁圆而不是长尖的,而且叶身上也没有刺,薄薄的外皮可以被轻轻揭起撕去。一旦被蜂叮蝎蛰,大人们会迅速摘一片,就像贴膏药一样,贴在患处。冰凉凉,滑腻腻,疼痛立减。不知道这样可以外敷的神奇草药,《本草纲目》有没有记载,反正一贴就灵,疗效神奇。蝎子娘并不是每家每户都会种植,常常有小伙伴哭叫着被大人拽到我家,急求仙草。生活在给予苦难的同时,其实也暗藏了密匙和解药。蝎子娘,听听这名字,乡人是多么的宽厚慈悲:孩子患了错误,为娘的就要买单,蝎子桶下了娄子,蝎子娘就得给人疗伤。换个角度想,悠悠万物,相生相克,一片无声无息不会行动的植物,却可以给有嘴有腿有毒有刺的坏分子当娘做母。慈悲方可尊贵。


蛇出没是因为有燕雀。椽廊顶上的土木之地是燕雀最好的安身之所,尤其是残陋之后,鸟儿们或许觉得这样的栖居更加富有诗意,每年北回的燕子自不必说,麻雀们也越来越多地在此安营扎寨。蛇其实是胆小怕人的,一般不会在人声嘈闹的地方出现,可为了这点口舌之欲,往往也会铤而走险。就在椽廊不断写出辞职报告的时候,那年夏天,蛇这样骇人的家伙终于在椽廊上出现了。最早发现它的是三姐,三姐本来就十分胆小,天一黑都不敢一个人从侧屋走到主屋。有一次天刚擦黑,母亲让她拿了瓷盆送给正在主屋忙活的父亲,她提心吊胆地刚一出门,正好一只鸟儿扑踏踏从院子里玉黄树上飞走,吓得她扔掉瓷盆连喊带叫,咣啷啷啷,结果更多在树上已经栖息的鸟儿被惊起,我亲爱的三姐,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手足失控。那时的她大概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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