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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工作一直断断续续，甚至有些拖拖拉拉，母亲总是说，还是老宅的灶火好用，还是老宅暖和向阳，还是老宅更顺手便当。三十年来，她在这个院子生儿育女伺候老小缝衣补袜养鸡喂猪，度过了人生许多的难，这四方院落里的记忆就像每一块青砖上的划痕，清晰而深刻。
天气寒意渐浓，过冬的柴碳已经储在了新宅，再也不能拖延。周末的一天，父亲下达了总攻令：北部战场任务重，用一上午来完成；中南部战场只有些残余势力，下午消消停停地搞定。
北部战场指的是老宅的北房。老宅内院正房三间，北房与村里最大的椽廊院接壤，前面又有厢房遮挡，多少有些阴暗。父母结婚时，太祖母还在，住着正房，爷爷奶奶住着南房，他们只能住北房。那是1960年，在饥荒的岁月里，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走到了一起。第二年，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母亲说，那是大冬天，北房本来就阴暗，冬天就更冷一些。父亲深怕冷着冻着月子里的母子，从沟里挖来最好的黑碳把炉火成天烧得再不能的旺。没想到大概十来天的样子，小婴儿就患上了热症，困难年代医生都不知道哪里讨吃喝去了，根本找不到。眼睁睁，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匆匆而过，夭折了。
爷爷奶奶不认为是炭火过热所致，他们把原因归到了自己，不该让刚成婚的孩子们住那么阴暗的房子。于是他们收拾了厢房去住，把南房腾给了年轻人。从那时起北房就成了储物房，米缸面缸粮食瓮犁耧䦆耙挑水桶……
我小的时候，特别害怕进北房，一个人坚决不进，有人陪勉强可以。即便知道冬储的梨苹果都在北房的箱子里，也会尽量克制自己的口水。房子阴暗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爷爷的寿木放在里面。北方的农村大都有备寿木的风俗，老人66岁，女儿要买了酒肉，儿子要雇了匠人，大张旗鼓地把这件事办好。原因何在，不得而知，大概也算作孝道之一吧。按理说寿木没什么可怕的，无非几块柏木板组合在了一起，里面空空如也。但我就是怕，可能是鬼故事听多了吧。井沟底住着一位胖爷，生性潇洒不羁专门爱讲这些，尤其见了我们小孩子更是逮住不放：什么半夜听见了空窑洞里的洗碗声，什么下葬的日子棺材里坐起了还阳的人……甚至有时候，他还要给我们加送一两个黄段子，给我们这些瓜娃子进行性启蒙……
北部战场难就难在都是些消耗体力的战斗，虽然粮食大都装了袋转移过去，但装储粮储面的箱瓮以及盖瓮的石片、夯土的石锤、杀猪用的大锅，还有那三腿的老耧、嵌满铁齿的宽耙……都是些不好对付的主。月亮门有拱形，大门里外又都是台阶，稍不留神就会磕磕碰碰，箱呀瓮呀都是父亲在上面缚了绳索我们拿挑麦的尖担小心翼翼抬出去的，一上午紧巴巴，汗淋淋。
下午的任务简单，主要就是三大件：飛人牌的缝纫机、友谊牌的电视机、海棠牌的洗衣机，再有就是父亲在煤窑上做工时的年终奖——可折叠的布沙发。父亲还有别的事要忙，把最重的缝纫机抬过去以后，叮嘱了我们几句小心后就离开了。
我们哥仨把沙发搬过去之后，决定进行任务分解，大哥一人抱电视机，二哥和我抬洗衣机。也许是因为累了，也许是因为轻敌，就在战斗快要胜利结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