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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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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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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五十二章 狼鬼


  五十二 | 狼鬼


作为家中的老幺,往地里送饭是我的老本行。从小学开始,无论春耕还是夏收,无论锄苗还是间谷,只要是在假期,这个跑腿的活儿就由我独揽。即便到了初中高中,已经能扛重活儿,父母哥姐仍然把这个可以睡懒觉晚出勤的优惠留给了我。每次走在送饭的路上,我不免就会想起生产队时的常长叔,那个常年穿着红背心,一到饭点就站在枣树底下敲钟的小个子(可参阅前章《两个敲钟人》),脑子里也会不由自主地铛~铛~铛~铛~。岁月把会记忆风干,但留下的越见酸甜。


笼屉上的馒头快熟的时候,母亲照例把我叫醒。那天天气异常的热,日头灰蒙蒙的,知了在树上一声接着一声,尾音拉得很长,就像被亲娘暴打之后顽童的哭喊。母亲说,多少年咱这山里都没见过这么热的天气,别去挑水了,给你理理头发吧。我先是一愣,继而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兄弟仨上了高中之后,母亲就不再是我们的理发师。她说还是人家城里的理发馆理得好看,价钱也公道,你们也长大了,就让人家给理吧。那天母亲之所以主动坏了“规矩”,想来是带着心疼,那样的天气里还不得不让孩子们去地里劳动,理发可能是她想出的最能立竿见影的降暑方法。

我让母亲剃了个光头,那是迄今为止我发型史上的空前绝后。母亲很犹豫,怕开学之前长不起来,但我很坚决,心里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就是瞬间一种强烈的愿望。

当我提着饭袋汤罐,快到洼里的时候,远远看见二哥正扶着犁扬着鞭奋力迈步,不时对马骡发出很大的指令声。洼里耕地的人不多,我想他是不是有点害怕。


洼里以前是有过狼的,据村人们说,那些年收割麦子的时候都得背对背开镰,以防有狼从背后攻击。我曾就此追问过父亲,他说,这可不是编故事,尤其是洼里这地方远离村寨,遇见狼是常有的事。我问他,狼白天也出来吗?他说,那当然,不过白天它们一般会躲得人群远远的,沿着山梁游窜,但如果它实在恶极又发现人是单枪匹马免不了也会攻击,那些年附近村子里大白天被狼攻击过的大有人在。父亲说,防狼躲狼有两条,第一是点火,只要有火,狼就不会近前;第二是逃跑时千万不能直跑,一定要跑之字,因为狼虽然速度快但急停和拐弯能力差,只有不停拐来拐去才有可能逃脱。


我没有见过狼,但却在半夜听到过狼叫。它的叫声尖锐,在安静的山村显得有些凄厉。一家人都醒了,父亲说,多少年都没听到它们叫了。那是大概1983年冬,此后再没有一次。

洼里有块地就叫狼铺,与我家的地隔着一道山涧,在圆圆的土丘之上。小学时,我们小伙伴曾经密谋过十大冒险行动,其中之一就是去一次狼铺上一次土丘,但不知什么原因最终没有完成。


洼里还有一个让人害怕的地方,是一个石头垒成的山圈。我们所说的山圈,一般是指散布在塬上岭下地边沟畔的土窑洞。这些不大的土窑洞主要的功用是圈羊,一是为了放羊人方便,不必每天费力将羊群赶回家里;二是为了出粪方便,羊粪那时是地里的主肥,那些家伙们一晚上能拉撒厚厚的一层,把它们圈在离地不远的山圈里,运输就会省去不少的劳力。这座山圈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完全是用石头砌成,这在村里是唯一。之所以全部用石头,是因为洼里乱石嶙峋根本没有合适的土脉挖窑洞。


石头山圈就在我家的地旁边,由于化肥的大量使用,再加上养羊人的减少,到我们会耕地的时候,它早基本废弃,周围长满荒草,黑黢黢地开着个口子。它后来的功用基本成了放死人,煤窑上经常会有意外,但这样的恶丧,按照村里老祖辈留下的规矩,是不能被抬进村的,只能在村外殓葬。洼里是煤窑到村的必经之地,这座石头山圈又比其它土山圈显得像个样子,于是,它就几乎成了这类恶丧停尸的定点。


尽管害怕,我们还必须同它打交道,因为洼里这块地一天根本耕不完,回家路远,犁耙枷套这些辎重如果扛去扛回真能累个半死,只能就近放在这个石头山圈里。常常是在黄昏,我俩故意大声说着话壮着胆,把那些家什抬进山圈,有时,地上依稀可见祭奠用过的纸屑香灰。


我怕二哥害怕,一看见他就大声地向他呼喊,二哥,开饭喽,二哥。开饭喽……二哥听见喊声,停下牲口,好像远远发现了我的光头,大声地笑了起来,随后就用当时很流行的手法,把拇指食指圈起来放在唇边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口哨,山谷里的回音漂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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