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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原因，食堂常常会停水，一停水我们就倒了霉，就得到村里人家去借水桶，然后到沟里的老井去抬水。
北方农村地下水很缺，尤其是这太岳山中，不是随便哪里你想水井就水井。泉眼一般都是在深沟底。每个村子也就一两口老井，在水泵入村之前，老井是村里人几乎每天必去的地方，一大家子人吃喝洗涮，再加上鸡狗猪骡，没有三五担储在水缸里，生活就会成问题。
老井的泉眼一般都不大，一天的蓄量也就刚刚能支撑三五十户人人家。遇到干旱的年景，老井就会减产，排队等水是常有的事。我们村的老井在我家宅院前的井沟里，说是老井其实也并不十分老，父亲说，以前的老井在村外很远的地方，本来就路远，再加上泉眼小，蓄水能力不强，一上午顶多能来回两趟。他年轻的时候，在干旱年景，为了一担水，经常和爷爷半夜半夜地等在井边。就这么一口井，后来，村里有一妇人因为家庭纠葛，竟然跳井自尽，害得一村人不得不紧急找水，找来找去，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在村底门前挖到了新的水源，也才有了井沟里的这口新老井。村里人对自尽妇人的骂声还没有断绝，却又在说，兴许是老天爷看咱村人太辛苦哩，派那个屈死鬼给咱指明路哩。
井沟的这口老井泉眼稍微大了些，但也常常会捉襟见肘，所以逢年过节往自家的水缸蓄水就是头等大事。父亲一个人显然力量不够，我们姐弟逐渐长大后，父亲用铁皮自制了一中一小两担水桶，和他所用那担铁桶比起来，容量要小很多，自重也减轻很多。这一中一小两担水桶是给我们用的，但我们不全用，每担只取一只，两人抬一桶，大姐二姐一个组合，大哥三姐一个组合。我和二哥多次递了申请报告，要求再组一个组合，父亲却好几年都没同意。我们这个组合等我上了四年级，才勉强得到通过，那时候供销社已经有了卖的塑料桶，自重更轻些，父亲买了一只，而且专门为我俩打磨了一条柳木的轻便扁担。
腊月临近年关，我家的部队就出发了，父亲挑了大铁桶走在最前面，我们姐弟六人，三个组合紧随其后。通往井沟的土路曲曲折折，路两边，山野上的雪还没融化，堆竖在田地里的玉米秸秆就像一个个行营，风吹着雪粒乱飞，枯叶沙沙作响。
水桶在老井的石壁上碰撞，叮叮咣咣，井沟里一片回响……
为学校食堂抬水，组合自定。我和一个叫有亮的同学交情很好，组成一对。他来自一个更偏僻的小村，他们村的五年级学生就他一个，但来中心校后学习成绩却进步很快，常常与我争夺班里的第一。一下课我们就会推推打打、勾肩搭背腻在一起。五年级毕业的时候，照完集体照，我俩又照了一张合影，两个秃小子，穿着皱巴巴的衣服，互相勾着肩膀，裤管下露着大半截小腿，灯芯绒的布鞋已经磨破了边。黑白的树影下，小小少年咧着嘴笑得好开心。
有亮并没有上初中，他是家里老大，姊妹多，母亲病，父亲无力支撑，据说他后来跟人学了汽修。中心校毕业后，我俩再没见面，一年交情留下一张黑白的两寸照片，人生路上，我们只是匆匆打了一个照面。
中心校所在村子的老井并不算远，老师倒也放心，并不随我们同去。老井没有辘轳和井绳，大冬天，井台上结着厚厚的冰层，凿冰、下桶、吊水都是我们自己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