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眼前的这座山当作珠穆朗玛峰,那么我初中复读时往来的仁义方向算是它的南坡,现在需要攀越的吴甲坡是它的北坡,西岭村基本坐落在峰顶。如果说海拔,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虽然是北坡背阴,但春的正午阳光也燥得够劲,再加上母亲迟迟不让褪去棉袄棉裤,不大一会儿我就汗水淋漓。尽管是“副驾”,承担的也只是“后轮驱动”的任务,可这样的长途奔袭越野拉力毕竟很少有过。
怨气不知不觉开始悄悄滋长。
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竟然会出现一位女同学,她在班上学习最好,老师常常让她写黑板报,她的字不仅工整而且很有力道,特别是收尾的那一笔很干脆。她常穿一件红色白点的衣服,扎一根粗粗的短辫,梅红色的头绳利利索索。话不多很爱笑,只有单侧的酒窝,另一侧鼻翼的地方有颗小小的痣。同学们说,她的父亲是一家煤窑上负责技术的头头。
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我想起了她。
我想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做作业?跳皮筋?或者在田里帮着母亲准备春播?不不,大中午的,该是在吃午饭吧,或者已经吃过午饭正在看闲书,又或者是在睡午觉吧……
想着想着,我不免沮丧起来。她肯定不会像我一样,在这弯弯绕绕陡陡长长的北坡上,汗流浃背饥肠辘辘。她也不会像我一样,闻着猪仔的臭气一步一步艰难向上。
我甚至有了一点点的嫉妒、委屈和耻辱。
父亲感觉到了我力量的变化,对我说,不需要用那么大的力气,你搭把手扶着就行,如果累了咱们就再歇一歇。
我说,不累。说出这两个字后,我听到了自己哑哑的哭腔。
上到一个平处,父亲将车子支靠起来,把毛巾解下来递给我,让我好好擦擦。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四十来岁的父亲,额上的皱纹已经很明显,一颗颗细细的汗珠从皱纹里渗出来,透着光亮。
父亲说,这就快了,前面就是吴甲村,翻上吴甲,就是咱们村外。
我只嗯嗯地应承,不敢说话,怕父亲听出我的心思。
- 吴甲村有户人家,和我的表兄,也就是你爷爷的外甥是连襟,你要是实在饿了,咱们去他家喝口水吃点干粮。
- 不饿,稍微有点渴。我在伪装,也并没有弄清父亲所说的亲戚关系。
- 那好,那咱歇一歇,再用用劲,去他家那里喝口水去。
我正要答应父亲,突然,藤篓里的湖南花开始吱哇吱哇地尖叫起来,我和父亲都被吓了一大跳。父亲急忙松开篓上的绳索掀开盖子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湖南花的叫声持续不断痛彻心扉,像是挨刀一样。
我们还没来得及查明原因,吴甲村的狗已经闻声而动,汪汪汪汪,两三条,在山顶的村口简单集结后,野狼一样刨起尘土从坡上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