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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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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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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单行线


人生的很多场景会不经意地深埋在记忆中,等到再次闪现时你才会发现,它就像一粒种子,一直在悄悄地生根发芽。

泵房的这块青石和这片幽静多次在我的梦境中出现,配以各种瑰丽而又魔幻的拼图,完成着尘世间的我未能尽全力的各项事业。

我和母亲去泵房是在大冬天的一个周末,父亲当时被乡里抽调去做全县村级财务的一次交叉大检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外地巡回蹲点。母亲接手泵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山村的冬天萧索而沉寂。母亲穿起厚厚的棉袄,将那条灰色的毛围巾——她在北京工作的堂哥赠送的结婚礼物,认真地从头罩下,仔细地裹扎在脖间,吩咐我将父亲的蓝色军大衣穿上,并帮我扣好了每一颗扣子。我提了半篓炭,她抱起一捆柴,向泵房出发。

北风任性地掠过干冻的土地,太阳在迷蒙的云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雀鸟在果木园的树下蹦蹦跳跳找寻着遗失的残果。

我走在前面,“单行线”上不时有暗冰出现,母亲不停地吩咐小心再小心。我走几步就会停下来,等等她,裹了棉袄的母亲显得很笨拙,再加上抱着一捆柴火,基本上就是在挪。这条“路”根本就不属于女人。

在一块巨石前面,母亲终于“挪”不动了,旁边到处都是暗冰,我们必须趴着石面翻过去。我说,歇歇吧,母亲放下柴火,顺势坐在了地上,白色的呵气从她的嘴里呼出来,迅速消散在山谷间。

我小心翼翼翻过巨石后,母亲将炭篓递了过来。当我再次伸出手准备去接过柴火时,柴火散了,我只接住一半,另一半滑到了巨石下面的暗冰上。我说,有这一半够吗?母亲说,怕是不够。还没等我采取挽救行动,母亲已经做了决定,她,就像一个孩童,蹲下身曲起腿坐滑梯一样,沿着石面溜了下去,摔在了柴火上……

那一刻,我的内心澎湃翻滚……莽莽太行,我们母子。

前年母亲生病住院,我与她在病床前聊起这段经历,她说,不记得了。

到泵房后,母亲用了少一半的柴火将门前的火炉点燃,烧旺之后加了黑炭,另一半的柴火放在泵机的旁边——这个黑家伙需要先给它融冰后才能工作。

幽静、潮湿、干冷的泵房内,两团火苗就像两位生猛的先锋将,迅速将局面打开,不大的工夫,泵房顶上的水珠开始向地面滴滴答答。母亲跨过泵机,站在马蹄门下探出手去将回水阀用力拧紧。然后退出来,合上了电闸,整个山谷瞬间万马奔腾,泵机啪啪啪啪声响震天,水流猛烈地冲击着铁管,如猛虎,如蛟龙,如天地洪荒,如宇宙爆炸……

这台泵机是离心泵,主要工作原理是,三个偏心轮带动三条拉杆轮番完成真空吸入和加压输送。三个偏心轮就像三个亲兄弟,你上我下你退我进默契得让人叫绝。由于扬程比较高(海拔至少也有五六百米),看得出兄弟三人都在竭尽全力,它们发出的巨大声响要比磨坊高出几百分贝,人在泵房内根本无法交谈,即便用力喊叫,也只能听到大概。

看泵机不是很费心,皮带不会飞,只需要个把小时涂抹一次沥青油增加摩擦。泵机更不存在塞机和破筛,只需要过十来分钟在油孔内滴几滴机油让三兄弟的腿胳膊更加灵活。

泵房外天寒地冻冷风呼啸,我和母亲坐在火炉旁边的石块上,烤着炉火默然相对。

炉火渐渐烧红,黑炭的黑烟渐渐散尽,母亲起身将炉灰捅开,整个泵房暖和起来,猩红的火光将石壁照亮,马蹄门下的那个灯泡反倒显得可有可无。这时,母亲从棉袄的夹层里掏出不大的几个红薯,轻轻放在了炉盖的铁圈上。不一会儿,红薯开始冒出丝丝热气,石房内开始弥漫起馋人的香味。出发时,我真没觉察母亲是什么时候将这些宝贝揣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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