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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短暂的停歇原来是在积蓄能量，天越黑雨越大，椽廊前雨柱激起的声响笼罩了整个宅院，鸡呀骡呀在圈舍里踢腾叫唤的声音完全听不到，圆门旁的出水口已经不堪重负，里院的积水已经将果树全面包围，爷爷给芍药花做的围挡已经被完全淹没。
电灯昏黄的光亮投射在满院子的积水上，幽幽暗暗。熟透了李子、玉黄被雨水打落下来，飘在水面上，悠悠晃晃。
雨太大，天又黑，父母将哥哥姐姐也留在了家里，我们姐弟六人在椽廊下的或蹲或站，心里都在盼着老天爷早点撒完野，让父母回家。
老座钟一次一次地敲着整点，每次多一下。
过了11点，雨势变小，大致恢复到了白天的节奏。大姐二姐和大哥说他们要过去，吩咐我们三人不要害怕，雨很快就能停，赶紧回屋睡下。没有雨具，他们每人找了一个装过粮食的尼龙袋，将一角回掏至另一角，形成一个窝蓬披在头肩，打了一把手电，蹦跳着趟着积水穿出圆门。
凌晨12点的时候，雨又大了一股，随后完全变小，直到基本停止。
雨停大约半小时后，父母和哥哥姐姐回来了，他们的衣服完全湿透，满腿满脚都是泥。母亲顾不得擦拭头上的雨水，急急忙忙从箱柜里给大家找替换的衣服，父亲回来后就坐在椽廊下的木凳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一言不发，雨水从他的发梢滴滴落下。大姐点燃灶上的炉火，坐了一锅水，他们也都不说话，神情沮丧。
我们仨见此情景，也都不敢说话，猜测肯定出了大事。
我们姐弟洗漱完各自睡下，钻进被窝后，大哥悄悄地告诉我和二哥，窑拱上的雨布扯破了，雨水灌了进去，五孔窑面底下都在滴水……
我们都睡不着，不一会儿，听到主屋里母亲抽泣的声音……，父亲说着安慰的话……
天亮之后，舅舅、舅妈、姑姑、姑父他们都来了，母亲一见到他们，憋了一天两夜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了起来：万一塌下来这可咋办呀，老天爷咋就这么不开眼……外头大下，里头小下，新盖的窑啊……你们都干啥去了，连个面面也不露……
父亲还是抽着烟，熬红的双眼不停地眨。烧砖、出窑、挖基、盖房，整个夏天的疲惫全部嵌进了他眼角和额头的皱纹里，让人心疼。
众人都劝放宽心，天已经大霁了，问题不会太大，没有扛不过去的事。
清理淤泥，加固支架，大家忙了一整天。情况没有那么糟糕，过水的面积不是特别大，但五孔窑洞的前面和后墙就像孩童尿了床，一片一片湿淋淋的，不少地方砖缝里白色的灰浆被稀释后一绺一绺挂在窑壁，扎眼难看。
下午的时候，工头小赵也来了，窑上窑下看了一圈后说，不打紧的，地基主体都没有问题，晒上几天咱再看看。他又安排舅舅他们，在紧要的地方新支了一些立柱。
雨后的第二天，虽是大晴，但风还不怎么刮，到处湿气腾腾。这样的天气对于树上的蝉来说，不知是高兴还是难受，吱哇吱哇死命地叫个不停，整个村庄都被它们搅扰得无法安宁。
第三天，起风了，雾气散尽，碧空如洗。一大早，父亲就让我和二哥把家里的小方桌抬到新宅。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拿了香烛黄纸，提了母亲刚刚出笼的上供白馍，以及老宅树上刚刚成熟的玉黄、李子、苹果，他有一肚子的话要与这天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