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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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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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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生而


一生都在臭粪烂泥里度过,终于可以躺在温水里泡一泡,然而,灵魂已经走远,再温暖又有什么用?它闭着眼,嘴巴微张,这遗容,很难说是哭是笑。

两人分别拽了后腿,要一直保持它在锅里晃动,不然趴在锅上烫了皮,毛是肯定下不来的。这当然是个力气活儿,要把一二百斤在锅里晃动起来,不仅得有臂力还得两人配合默契。

它在锅里翻过来倒过去。

噌噌噌噌,大舅拿了专用的刮刀——很像山西人削面时用的那个弯弯刃的家伙什,以极快的速度来回刮剃。不用看我都知道,他这时候一定是上齿叩着下唇的,他一专注就是这样。

一股特别的气味开始在宅院弥漫,它身上的脏泥污垢化作浓汤升腾起来……这应该是灵魂最后的告别,生而为猪没有香魂。

满身的黑毛很快就被剃净,赤条条躺在了展展的案板上,一瓢一瓢的水不断地浇在它的身上。冬日的太阳虽然冷淡,但在这里却反射出了白腻而洁净的光,宅院因此变得生动起来……尖刀一闪,它硕大的的头颈被剜割了下来,鼻孔里渗出些淡淡的血水。

它的头被剜割了下来。身首异处。

这不是屠戮,这是理所当然的法则。生而为猪,从集市上的藤篓到宅院外的圈栏,不需要名字,不需要爱抚,不懂得邀宠,不知道谄媚,就这样,在太阳下经历一个雨雪之后,死去。

很多年以后,当我的亲爱的小山村经历生死劫难时,我不禁想起了它,想起了它们。

后腿上开两个洞,挂钩穿刺而过,宅院椽廊下的横梁上,粗绳已经搭好,它,不,它的身子被倒挂起来,准备接受开膛破肚……

傍晚的时候,村邻们端着大盆小盆拿走了他们中意的那一部分。两头黑猪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一生的使命。

两头黑猪送走了老宅院最后的年。正如母亲所说,那个年确实过得囊囊地。不仅肉留的是历年之最,两副下水做出的各种花样更是在我们的味蕾上储存了最美最深刻的记忆。因为是在老宅院过的最后一个年,所以全家上下都怀着一种不舍的心情。母亲父亲自不必说,在置办年货准备吃食的事情上都贯彻了“哪怕剩一点”的方针,就连姐姐们在大扫除的时候都特别认真,都在嘴里念叨着“就扫这一年了还”。我和哥哥们那年砍的“年柏”也是最好的,又圆又尖挺挺阔阔,立在庭院正当中好像天安门前的哨兵一般。我们还专门去姥姥家把电影放映员舅舅的唱机和大喇叭驮回来,呀呀嘿嘿唱了大半个正月。也就是那些黑胶唱片里的《空城计》、《捉放曹》、《十五贯》……,让我对戏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寒假开学的时候已经能跟着喇叭里的丁果仙、张鸣琴唱上两三段:

正在堞楼我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兵乱纷纷

手搬着堞楼我向前聆

原来是那老司马统来大兵

在堞楼,司马懿呀

我将你一声动问

问一声魏都督你驾可安宁

……

耳听得谯楼上更鼓击发

陈公台心上乱如麻

虎离深山若不打

放虎归山必有差

……

二人同行走怎能判通奸

铜钱十五贯罪证服人难

情节多疑点漏洞在其间

这案件越推敲越多牵连

草率判决是非倒颠

刀下留人时光本有限

这光景真叫人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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