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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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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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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三十九章 炸山


三十九 | 炸山


八九岁的时候我们就被父亲带着进山,开始学着完成这“男人的活计”。一般是在腊月二十七八,磨豆腐杀猪整理院子这些事情都忙完之后,妈妈和姐姐们开始蒸馍捏糕、洗洗涮涮,我们就带着斧子锯子出发了。


每到这样的日子,一醒来总会听到哧啦哧啦磨斧锉锯的声音,父亲早早起床已经开始做着准备。父亲做事有个习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即便是去趟县城,也会拿张纸将需要办的买的一一罗列,年老的时候是这样,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有时候,明明看着斧子锯子都明晃晃的很锋利,可他在使用之前仍然还要习惯性地再磨一磨锉一锉。母亲常常会嗔怪父亲做事太啰嗦,但父亲从来不以为然,总是淡淡地回一句:磨刀不误砍柴工。


磨刀石是一块细密坚硬的石头,方方扁扁,一大半被稳稳地立着埋在了地下,地上的部分已被磨成了弯弯的月牙。父亲坐了一个小木凳,身体就那样推着刀锋,一倾一倾……即便是我用的小斧,也照样一丝不苟,非得最后用拇指在锋刃上反复检视满意后才会下达出发的命令。


说是进山,其实也就是村的近郊,因为村就在山坳,山就包着村庄。之所以称之为“进”,大概是因为要找到合适的“猎物”,除了要攀行羊肠小道,更多的时候必须砍开荆棘,穿越乱石崖坡。


两件任务,第二件相对要容易一些。选好像样的柏树之后,父亲会拿他的大斧砍开一个豁口,然后叮嘱几句,就让我和二哥去“围猎”,他要和大哥去完成第一件更为艰巨的任务。我和二哥的“围猎”,随着年龄和力气的增长,年年都在进步。到后来,围猎基本就成了单挑,不用一个时辰也就大功告成,很快就能和父亲大哥合兵一处。


枯干的树根扎在岩石之中,必须先用䦆头和岩镐在它周围刨出一个大坑,然后用锯子将它的旁系锯断,然后再刨再锯,才能最后寻到主根。


要在乱石中刨断结实的枯根难度可想而知,所以村里有人就用上了雷管,刨不动就炸。这样的方法我们也用过一次,将三四颗雷管并在一起,埋在树根旁,然后接上长长的导火索,仿佛就像电影里炸敌人的碉堡一样,人要远远地躲在崖后,并且大声地呼喊几遍:炸山啦,炸山啦,这就算是拉起了警戒。


粗粗的导火索被点燃后,哧哧哧地冒着烟雾蜿蜒着向目标窜去,人的心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其实这样的恐惧倒也不是因为爆炸本身,而是来自于那不确定的发生。这样的火雷管在村里流行了几年后,又变成了电雷管,电雷管简单高效,只需要两根导线一节一号电池。埋好躲好之后,在山崖后面把导线正负极往电池上一放,砰的一声那边就炸响了。没有了等待,恐惧便无处躲藏。那山谷间骤然的巨响,让你的麻感可以瞬间传遍全身,然后就是莫名的快感。


那些年山底有很多小煤窑,雷管这些东西国家管控得并不怎么严格,只要和所谓的安全员拉点关系,都能搞到。当然他们手里只有火雷管没有电雷管,村里的电雷管全部来自二小他爹,人家在国有大矿当工人,自然要引领技术革新的潮流。


轰炸的方法并不怎么好,顶多就是松松岩土而已,该砍还得砍,该锯还得锯,再加上大人们觉得多少还是有些看不到的危险存在,所以,后来大家老老实实又回到了刨凿锯砍。但二小却由此偷藏了不少的电雷管,并和我们用它做了很多次危险的游戏,这是后话。


刨回来的树根一般当年并不能用,至少要扔在院子里再风干三两年。但翠柏是当天回来就要在院中栽起来的,说是栽,你知道,断根之木如何能够成活,即便大年三十在它的上面贴上大红的“松柏长青”,只是一种寄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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