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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一利一弊
老宅的月亮门曾是我们的同乐门，儿幼之时兄弟姐妹常常手脚并用展开比赛，看谁能够停留在圆弧的最高位置，那时俺们可是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蜘蛛侠这档子事儿。
为了能让内院更安静些更干净些，免受鸡狗们不文明行为的侵扰，母亲曾经亲手为圆门做了两扇木栅。那些粗细均匀的木条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反正钉子锤子叮叮梆梆地忙乎了一整天，我和哥哥跑前跑后扶着摁着，是她得力的帮手。等父亲傍晚回来的时候，木栅门已经安装到位、运转自如了。每扇木栅都有一根木棍作为“轴承”，轴承的底座是一块木墩，木墩上面挖了圆圆的坑，为了让木栅开闭很灵活，凿挖和打磨这两个小坑着实费了不少的工，我和哥哥不仅用上了刨子凿子，而且还用上了圆规砂布。为了防止被风吹开，或者被外院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们撞开，工程快要完工的时候，我们又在母亲的提议下，用粗粗的铁丝弯曲了精巧的小门搭。木栅安装在内院的一侧，这样从大门进来后，看到的只是圆弧之内整整齐齐的竖条，就像木制的笼屉那样。 父亲看到我们的杰作之后，一边推拉一边说，嗯，像个样子、是个东西。对于一个熟稔木工，会打马车能做立柜的人来说，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母亲和我们都乐不可支。有了木栅之后，圆门自然就少了一些美感和诗意，不过，阳光会给它们投下影子，上午在内院，下午在外院，就像琴键一样，而且是旋转的舞台。有了木栅之后，最不高兴的当然是外院那些自由散漫惯了的家伙们，特别是那只脖颈上有着橙色羽毛的公鸡，常常把它大红的鸡冠从栅缝中伸进来咯咯咯地叫着，眼神里透着严重的不满，满脸都是抗议。至于那些老母鸡们，有了领导的带头，自然就更加疯狂任性：它们把一坨一坨冒着热气的臭屎巴拉在了圆门的踏脚石上。看来全世界的抗议大抵如是，惹不起你我就恶心你。这最终成为木栅门在运行了大概两年多之后被迫拆除的主要原因之一——母亲实在不能忍受串门的邻居迈过圆门的时候那怪异的表情。这似乎也印证了那句名言：天下之事，兴一利必生一弊。
经了这一弊之后，母亲也只得承认变法失败，由着它们吧，大不了勤扫几次院子。当然，后来终于还是有了更好的办法，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陈年积弊，这是后话。圆门解禁之后，母亲打扫院子的次数比以前更勤了，因为她已经习惯了那两年内院干干净净的日子。可是某一年的春天，父亲却突发奇想，要把刚从集市上买来的小猪仔放在内院饲养。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一年乡里掀起了养猪热，村村户户都大干快上的。庭院之外本来是有猪圈的，可父亲说，这么小的猪仔不能直接就放猪圈里，一是可能被狼狐叼了去，二是天气还冷，院子外面照顾不好。显然，他对这次投资相当地重视。劝来劝去，母亲终于同意了，于是，一扇门板横着挡在了圆门上，两对猪娃开始哼哼哼地满院乱跑。出来进去，全家人都得高抬腿才能跨过那两尺多高的“门槛”，没办法，中央高层达成了一致，连爷爷都一声不吭地拥护着，我们这些买书买笔买本买纸只花钱不挣钱的老百姓就更不好有什么意见了。
圆门更多的欢乐还在于它身旁的一丛花和一棵树，花是芍药花，树的名字我至今都还不能准确翻译。每年的春夏，这一花一树就像圆门按时寄出的礼物，让人期待让人沉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