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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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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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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一十九章 吋


十九 | 吋


老幺当然有老幺的好,这一点天下所有的老幺们肯定都心有戚戚。作为老幺,虽然免不了要做哥哥姐姐的跟包,有时会惹人烦招人白眼,甚至是嫌弃和责骂,但爹娘下意识的那份特别的疼爱那是哥姐们永远不可能得到的。那份疼爱,和现在独生子女所能得到的独爱完全不同,倒是有点像以前的经济特区和现在的自贸区,别人没有的你有,别人不能做的你能做,不答应别人的答应你——幸福是从比较中得来的。


在坑坑洼洼忽上忽下的山路上坐自行车,那可真是件受罪的活儿啊。老式二八,永久牌的,三角梁,后座上有可以扳起来用于夹货的弹簧夹,停车支架不是斜撑,是搂底。年幼的孩子,大人是不会让坐在后座的,前面的那根横梁,就是屁股唯一的寄托,两只手只能抓在不停摆动的前把,抓紧了,骑车人受不了,抓松了,自己受不了。特别是在下坡俯冲的时候,屁股硌着,胳臂晃着,尘土呛着,再加上心脏承受着离心力,整个人那是相当的不好啊。可是,每次当父亲说要骑车带我出去时,作为“特区”的我还是非常的高兴,这次更是去干“大事”,所以,什么俯冲不俯冲的,只盼着父亲现在就立刻动身。


近十里的山路,上上下下,这次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俯冲,就听见自行车的链条和刮泥板哧啦哧啦飞快地摩擦着,父亲好像在轻轻哼唱着什么,迎面而来的风是那么的舒服。


电视机时早就委托供销社订好的,他们只是转运,所以不存在挑选。一个大纸箱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两几个字:春笋电视机,旁边略小一点写着:14吋黑白。笋和吋我都不认识,是父亲现教的。笋倒无所谓,这个吋(yīng-cùn),一个字居然可以读两个音,真是让我大开眼。在栏柜员(我们就是这么叫售货员的)的帮助下,大纸箱子很快被父亲绑得结结实实。回程的路,虽然是走着,但我一路蹦跳着,恨不得马上到家把它端出来。遇到上坡,我便使上全部的力气在后面推着,以至于父亲不得不说,匀着点儿用劲,小心厥着俺儿。


到家之后大箱子直接就是炕上,红色的壳,黑色的钮,鼓鼓的脸蛋,脑袋后面还有两根可以拉长的细“辫子”,太漂亮了。就连爷爷最心爱的老猫都忍不住它的好奇心,带着它出生不久的孩子们,喵喵喵地围了过来。通上电之后,“大脸蛋”上哧哧啦啦闪出无数的雪花点。父亲一边看着说明书一边说,现在天还没有黑,电视台还没有放节目,没法调试。我和哥哥姐姐以及闻讯赶来的左领右舍多少有点泄气。


先去通知人吧,父亲说,把每家每户都必须告到,今天晚上都到咱们家“看电视”!


天还没有擦黑的时候,内院外院已经挤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幼,拄着拐棍的,带着板凳的,甚至还有担心夜里冷提前披着棉衣的。母亲和我们都成了服务员,这个大伯要喝口水,那个大娘要找个凳,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就像我家请来了戏班要办喜事。


父亲已经把八仙桌摆到了椽廊下面正屋前,担心高度不够,八仙桌上面又加了小方桌。说着笑着,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根“长辫子”天线被再一次拽了出来,雪花点又开始哧啦哧啦……院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已经或站或蹲或坐或倚找到了自认为最得劲的观察点。父亲不停地在摇动那两根“长辫子”,突然一下,哧啦没有了,先是暗暗的人影,渐渐的声音图像都出来了,院子里又喧闹起来……

这是这个太行山区叫做西岭的小村庄第一次看到了县城之外真实的世界。虽然是黑白的,虽然只有14 吋,但从每个人闪动的眼眸里,可以看得出激动与惊奇,在这个黑夜,就像划亮了无数根的小火柴。


那一晚,电视里播放的是黑白故事片《啊,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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