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秋天来的似乎要晚一些,九月开学已近白露时节,半袖衫居然还能穿得住。我穿着二姐专门给我做的白色短袖走进了位于县城旧街的县一中,当时她正在县城开着一间门脸不大的裁缝铺。
那个时候上高中还没有时兴军训。虽然没有军训,但是入学后也没有马上开课,而是首先进行政治学习,主要学习的是《邓小平同志在接见首都戒严部队军以上干部时的讲话》。讲话的开头两句至今印象深刻:这场风波迟早要来。这是国际的大气候和中国自己的小气候所决定了的,是一定要来的,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大小的问题。
这一年,整个国家从春夏之交开始度过了一段不平常的日子。即便到了秋天,暑热还迟迟不肯褪去,人们的内心也还无法平静。
从这一年开始,我们家正式进入搬家前的准备——从老宅搬到新宅。新宅已经建成五年,迟迟没有搬迁的原因,除了盘炕垒灶、修墙方院、栽树架线等等配套工程任务艰巨外,更重要的是,父母都觉得老宅更向阳更聚气,住着更舒服。其实,我们知道,他们是割舍不下对这个宅子的那份情感。父母结婚近三十年,这三十年,他们在这个宅院里烟火平常、忙前忙后,在这里生儿育女、养鸡喂骡,在这里孝侍老祖、送走双亲,在这里吵架拌嘴、动火怄气,在这里艰难营生,在这里欢愉幸福,这蜈蚣墙,这月亮门,这梨树杏黄芍药花,这铭柱椽廊木窗棂,……哪一样都是成全日子的记忆,哪一个记忆都附着在了这四方的天地间。
可是,不得不搬。大哥已经到了准备结婚的年龄,虽然在县城参加了工作,基本不可能回村安家,但父母觉得,皇长子成婚总得够个气派,况且即便是年节回来,家里人也不少,添了新人后,公媳嫂叔多有不便,新宅宽宽敞敞才够安排。
五年的时间,新宅也基本配套完毕,为了节约花费,不少该是请匠人做的事情,父母都自力更生。比如门窗,就是懂木匠的父亲边琢磨边完成的,比如屋里地面,就是母亲将烧窑失误的那部分花砖敲碎,捣浆后再配上一点水泥沙子凝结而成。在主屋后厅的中央,还用白瓷碗的碎片镶嵌成了花型图案,看上去还真有点欧洲皇家大理石的感觉。
这五年来,新宅其实也没有闲着,主体建成后的第二年,门窗安起后,父亲就开始了他的一次艰难创业,他用买书自学的知识,结合当年在公社综合厂里一点经验,一个人既当厂长,又当职工,红红火火地做起了一件不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