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塞机需要胆大麻利,处理破筛需要的则是细心和耐心。筛一破麸料就会从破处渗漏到磨好的面粉里,看磨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如果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敌情”并即刻停机,只需用手轻轻将“坏分子”们鞠出去即可。但如果操心不够被它们大面积地潜入到解放区,那麻烦可就大了——只有拿家用的细箩,一箩一箩将“解放区”彻底手工筛查一遍,才能将敌特全部清理出去。
滚筒式磨面机的箩纱是箍在内筒上的,按照出厂设计很容易脱落,父亲及时对这个设计缺陷进行了改良,将自行车内胎剪成绷条紧紧扎在箩纱的边缘,基本杜绝了脱箩的问题。然而,破筛的问题,虽然也想了不少办法,但一直没能找到很好的解决之道,每次敌人来了,只能是停机--拆机--补箩--换箩,用这样的方法处理一次敌情至少需要半个多小时。母亲值机后,在补箩环节能节约出不少时间,但拆机换箩不是她的长项,即便时间长了驾轻就熟。但终归还是省不了多少工。
周末的时候,处理完课业我和二哥就会去磨坊帮母亲看一会儿机器,母亲就可以到殿门外的台阶上坐着休息休息,抽支烟。母亲抽烟是从看守磨面坊和水泵房后开始的,父亲起先很反对,但终于默许,面对轰隆隆的机器,他理解作为女人所承受的压力。村里抽烟的女人并不算多,母亲说,这可算是沾上了坏毛病。从那时开始,母亲的烟虽然量不大,但离不开了。
我和二哥看机器母亲并不放心,大多时候她只是靠着殿门简单放松一下,偶尔会到殿外的台阶上坐下,但一支烟顶多抽两口她就会站起来走回殿门口,她说,机器东西马虎不得。
当时村里小卖铺王老令公卖的烟基本就是三样“大前门”、“金钟”和“黄金叶”,价格不差上下,“黄金叶”稍微贵一点。母亲基本是“大前门”,偶尔“金钟”一下,几乎没买过“黄金叶”。
按村人开会集体协商的结果,磨面是收现钱的,称粮食和称面粉两种方法可以自选,价格略有不同。无论哪种方法,每斤单价大概都在一毛左右。当时最便宜的“大前门”每包三四毛钱,三四毛钱,母亲要费很多工夫才能挣得到,而且村里人手里都缺钱,赊账的很多,乡里乡亲不要说赊账就是没钱扛上粮食来了也得给开磨。所以即便是最便宜的“大前门”,母亲其实也是舍不得的,可又总想抽几口,只好一包一包地零买。
磨面的成本主要是电费,乡里的电管员老乔同志每个月都会来村抄表收费,尽管和父亲相熟,在公社时期也常在我家吃派饭,但老同志对工作从来都是丁是丁卯是卯,并不会因为村里人的赊账问题,少收公家一毛的电费。这样一来,承包磨坊泵房几个月后,家里不得不开始垫支。后来,母亲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就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
观音殿之前做过我们的教室,后墙上留下一块黑板。赊账问题突出以后,母亲就把没有付钱的户主及加工粮食的斤数,用粉笔写在了黑板上。其实是可以写金额的,母亲觉得不能那么做。
我和二哥每次去磨坊都对“黑板”上的内容很感兴趣,有时候还偷偷拿粉笔把上面的字迹描一描,母亲发现后,一脸正经很生气的样子,她会把我们描了的字迹擦掉,轻轻地重写一遍。二哥看懂了母亲的意思,一个周末,他从家里搬了板凳,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彩色的粉笔,让我给他当助理,在黑板上创作了一幅相当有意思的彩色粉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