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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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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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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九十章 倾盆雨


睁眼一看,逆着月光,一个长头发胖乎乎的身影摇摇晃晃跌进门来,没两步到了我的床边。

“嗨……掏钱……”酒喝得太多,他根本站立不稳,一只手揪住了我的枕头。

“嗨……掏钱……都给老子起来……XXX……”他把身体杵在我的头顶,开始骂人,一把扯起我的枕头,扔向窑洞后面。

宿舍的同伴应该都醒了,但谁也不作声。我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把头往被窝里缩,动作既不敢太快担心被他发现,又不敢太慢怕他认出我是外地新来的。

“快他妈都起来……把钱掏出来……听见没有……”他继续叫唤着,咕咚咕咚,我听到了饮咽的声音,看来他另一只手里大概拎着酒瓶。就在我的头快要完全缩进被窝里的时候,一股液体兜头而下——不知道是酒撒了还是那货吐了——强烈味道的从被面渗了进来……

我浑身发抖,满身是汗,竟然开始有些尿急……突然间,只听见duang的一声响,那货不说话了。

有胆大的同学掀被站了起来:快起来,快起来,王八蛋晕倒了……

一场让人心惊肉跳魂飞魄散的危局,最后竟然以滑稽收场。若干年后,当看到电影《天下无贼》里的范伟,当年的苦涩不禁泛起,我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住校第三天,我的脸上身上出现了一片一片的红肿,特别的痒。班主任告诉班长,带我到卫生所去看看。乡卫生所的大夫简单看了几眼说,过敏了,然后直接从架上的几个大药瓶里给我倒出两三样药片,分别装在不同的小纸袋里,并拿油笔在上面勾画了几下,吩咐怎么怎么喝。其中有一样叫扑尔敏的药我记得最清,因为接下来的两天,瞌睡得相当厉害,根本无法上课听讲。我想一定是药出了问题,去找大夫问,大夫说,扑尔敏就是让人瞌睡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就是天塌下来,我也必须回家。

一整天,心思完全不在课堂上,由不得自己要向窗外望。窗外的小山尖上,矗立着一个又一个高压电线铁架,它们之间的电线一弯一弯蜿蜒通向山顶。我的家就在这山顶之上。

没有风,一早起来就无比闷热。中午饭我也没有好好吃,实在没有胃口。

下午最后一节课,归心似箭难以坚持,我向班主任请了假,并从他的办公室里推上了存在那里的自行车,回宿舍卷起铺盖简单收罗了一下衣袜,骑车出了校门。

来的时候一路下坡好不爽快,回的时候几乎不能骑,好几处陡坡,就是推着都很困难。天气热再加上中午没怎么吃饭,翻上两个陡坡之后,我已经大汗淋漓,没有了力气,只好坐在路边休息。

坐下一望,乌黑的云正从东南边涌了起来。不好!看来是要下雨。我慌忙起身推起车子往前奔,只要是稍微平一点的路,就赶紧搭上腿用力骑行,一些小坡也尽量往上冲——一定要赶在雨前上了山顶,上了山顶就是我的乡,路边的村子就多了,就不怕了。

然而,我还是没能跑赢老天。

很快,风就刮起来了,山里的风野的很,更何况是雨前风,仿佛猛虎一般势大力冲,扑棱着就来了,尽管有自行车支撑,我都差点被掀倒。三五分钟,天幕就被完全拉上,黑沉沉的。接着就是闪电雷声,先是象征性的在不远处吼叫了几声,很快就杀到近前。一道闪电就落在不远处的山尖上,天地间仿佛突然点亮了一条焊丝,能把眼睛刺瞎。随后炸雷就在头顶,要把我消灭一般。雨来了,上来就是核桃大的点子,啪啪打在路边的岩石上,发出惊人的响声,紧接着就听到了更大的雨声从山谷里传来,哗哗哗哗,呼啸如千军万马,仿佛奉了神旨,急急要将这山合围,急急要让这个少年彻底明白天地的厉害。

很快就是倾盆大雨,不由分说兜头而下……

少年站在黑压压的天地间,浑身湿透。他举目四望,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连个圈羊的野山圏也没有,他想,哪怕就是暂厝寄埋过死人的洞窟,只要能让他先避一避这要命的雷和雨,他也会毫不犹豫钻进去……

老天欺凌了少年不到半小时,放过他了。雨开始慢慢变小,天也逐渐明亮起来。少年真的没哭,他知道哭没有用。

脚下是红色的胶泥土,粘性极大,车轮早已被塞死,完全不能动弹。两只鞋也粘在了地上,他索性把它们抠起来扔进了车筐里,赤足,然后用肩膀扛起车子的横梁,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迈去。

他回到家后,天刚刚擦黑。父母见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以为说好的这礼拜他不会回来,准备着明天看他去。

电视里新闻刚开始,都城正在戒严。

那是1989,中国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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