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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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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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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一百一十章 捅棍


准备宰杀的前两天就不再喂硬货了,只倒些汤汤水水,为的是让它们提前排空肠肚便于事后处理下水。每当这个时候,听到圈里饿得嗷嗷直叫,母亲就不忍心,就会自言自语:谁让你们生成猪来着,谁让你们生成猪来啊……有时候母亲实在坐不住就会背着父亲稍稍舀些麸料倒进槽里。

其实,母亲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喂了大半年年,一天三顿,尽管喂养就是为了杀吃,可终归是活生生的东西。母亲说过,猪也有脑有脾性哩,它们嘴里哼的调调配合上眉眉眼眼,不仅会表示高兴、感谢而且还会撒娇逗趣呢。

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察觉大难临头,主人的突然断粮在它们的大脑里会进行怎样的分析处理,应该不仅仅是一点点的莫名其妙吧。

据说死刑犯执行前的最后一餐会比较丰盛,即便是罪大恶极者人们都会施以人道和温情,然而,猪就是猪,在死亡来临前,它们得到的是——饥饿。

生而为猪。

清汤寡水两天之后,它们的精神会迅速萎靡下去,抓逮不再费什么力气。其实,即便精神好,它们哪里还能跑跳得动啊,拖着一身的肥膘。根本不需要草料诱捕,一人进圈精准发力单手就可揪其后腿将其放倒,和当年被劁时它们的青春年少相比,场面平静的如瓜熟蒂落。

宰杀一般不在圈里进行,抓逮之后,拿绳缚了四蹄,众人合力抬出圈外,就算是押赴刑场。嚎叫是肯定的,但大都闷声闷气,只有极少数能嚎出几分肝胆来。

头朝下被摁在一个缓坡,这样出血快,而且,喷出的血会顺着雨道沟渠流走,省得清理。

母亲说,大舅属猪却学会了杀猪,所以一辈子穷命。大舅说,属猪的杀猪才无灾无祸,哪有本家记恨本家的。

大舅其实不是职业杀猪匠,只是年轻时生产队杀年猪,别人嫌脏嫌累能躲就躲,他却十分乐意给人打下手挣这样的工分,一开始只是拖拽摁吊的力气活儿,渐渐的就真刀真枪地上阵了。生产队解散后,大舅并没有拿这门手艺挣钱过活,只是四邻亲戚们养了猪不想请杀猪匠,他才义务过去帮忙。他说他喜欢弄这。

杀猪并非胸口一刀那么简单,剃毛剔骨处理下水都有相当的技术含量,手艺不精的活就会弄成带毛的肉带腥的肠,即便是胸口那一刀,多少年的老杀猪匠都可能下刀不准,杀下活猪——众人撒手后,猪却站了起来,红着眼滴着血满村跑。

大舅说,那才是伤天理,要杀就得让它痛痛快快地死。捅刀前,大舅都会让大伙儿尽量摁得松一点,他说那样猪才不紧张,才会死得快,杀出来的肉里才不会有淤血。

大舅的刀有一尺长,每次到家后行动前都要再磨磨。从进刀到猪儿完全不再动弹,前后也就三两分钟。大舅不会像别的杀猪匠一样把抽出来的血刃就手在死去的猪身上擦拭,他会先抓一把黄土撒在上面把血吸干,然后再抓些枯叶将上面剩余的残血清理干净。

即便从未失手,但每次清刀的时候,我都仍旧能听到大舅喘气的声音。我有一次问他,你是不是很紧张?大舅说,那当然。

血流尽后,一刻也不能耽误就得进入下一个程序——脱毛。这个活必须趁着体温尚在,否则毛根就会嵌死在毛囊里。

脱毛之前有个必须做的工作,就是将猪吹起来,吹得圆圆滚滚,这样褶皱里的毛才好清理。吹猪是个技巧活儿,先得用刀在后蹄上开个口子,然后拿专门的捅棍——一根笔管粗的铁棍,前端已经被打磨的光滑秃溜,从开口处向猪身的各个方向疏通。技巧正在这里,懂得肯綮才会贯通气道,否则瞎捅胡吹,憋半天憋出的只有自己的屁。

捅棍深入皮下五六次之后,就可以在刀口处用嘴吹气,这个动作像极了人工呼吸,只可惜,躺在地下的它们永远不会出现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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